第103章 遭遇被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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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黑下來。
    霍東臨手腳再快,才勉強搭起個床架子。
    收拾一整天,雖然薑寧寧沒幹多少活,仍然累的不行。
    於是晚上做的是最省事的雜醬麵。
    用牛肉粒炒至醬料,再放入清爽的黃瓜絲與豆芽,鮮鹹又爽口。
    飯後,霍東臨自覺去收拾。
    明日要去宣傳部上班,薑寧寧打開軍挎包,整理之前的那些報道與照片。
    兩團子圍在她旁邊湊熱鬧。
    就在這時候,夏夏忽然把錄音機舉起來,“媽媽,這個好像壞掉了。”
    薑寧寧接在手中,按了好幾下都沒有反應,於是打開後蓋一瞧,發現裝電池的地方很潮濕,裏麵鐵絲還有鏽跡。
    等霍東臨從廚房收拾出來,問道:“好像是進水了!這還得交上去呢,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霍東臨視線落在那微微嘟起的紅唇上,黑眸深邃下來,“改天我拿去百貨市場問問,要是不行,再買個新的。”
    也隻能這樣了。
    薑寧寧想到要賠償一台新機子,心疼得小臉皺起來。
    一旁,夏夏看看媽媽,再看看錄音機。
    烏溜溜的大眼睛閃了閃。
    床沒搭好,這一晚霍東臨隻得回宿舍湊合。
    其他人都睡下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也許是白日裏見到故人,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從櫃子裏拿出那張塵封已久的黑白照片。
    相片是五年前出發前拍的,映著不同戰友的臉。
    胖子、小六子、老耿、大刀……還有陳烽!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
    後半夜霍東臨被拉入沉沉的夢魘之中。
    好熱。
    四周都是熱帶雨林的濕熱,沉悶得幾乎叫人喘不上氣來。
    上午十點一刻。
    他們這支小分隊按照計劃原地待命,距離行動時間,還剩下一個半小時。
    代號胖子的年輕士兵側過身,畫滿迷彩的黑黢黢臉龐,咧出兩派大白牙。
    “幹完這一次任務我就退伍了,俺娘給俺找了個媳婦。聽說那姑娘可能幹了,打豬草下地幹活一把好手。”
    小六子結著泥漿的眉毛戲謔地揚起,用手肘捅了捅他手臂,“難怪你半夜起來洗床單,原來是想媳婦了!”
    “放你娘的羅圈屁!”胖子臉色漲紅,“我那是半夜起來喝水,不小心打翻了陶瓷缸。”
    眾人都壓低嗓音起了哄。
    霍東臨看著胖子小心珍惜地拿出照片給大家看,相片上的姑娘標準國字臉,大方秀氣。
    他極淡地笑了笑,“是個好姑娘,你小子千萬別辜負人家。退伍申請書我已經審批了,回去就交上去。”
    “隊長,嫂子是個什麽樣的人?”老耿八卦地問。
    霍東臨說:“善良。”
    老耿不信,“可我聽說嫂子十個大美人呢。”
    “她的確漂亮,本質是個淳樸體貼的好同誌。”霍東臨回憶:“第一次相親,她怕我多花錢,在國營飯店不肯多點菜。”
    那是人生中頭一回有人“心疼”他。
    哪怕家人反對,霍東臨依舊決定與薑寧寧結婚。
    其他人紛紛暢想以後要娶什麽樣的媳婦,幹他們這行,命都提在褲腰帶上。命是屬於祖國的,要給家人留個後才安心。
    胖子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壓縮餅幹,“隊長,你要不要來點?”
    霍東臨搖頭:“我不餓。”
    他抬頭看了看刺眼的太陽,再掃了眼腕表。
    還剩下1小時15分23秒。
    本來應該是他帶另一支小隊突擊偵查的,但陳烽不知道跟上麵說了什麽,搶走了這項危險的任務。
    於是臨時變成他率領的這支小隊在後麵等待信號彈,再包抄上去匯合。
    這都叫什麽事?
    霍東臨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穩定住情緒,重回冷靜。
    1小時13分08秒。
    “反正我是繼隊長之後有媳婦的,你們羨慕去吧。”胖子得意地翹起嘴角,雙手掰開壓縮餅幹。
    錫紙撕裂聲,驟然與七百米外狙擊槍上膛聲的重合。
    變故陡然發生在一瞬間。
    霍東臨聽到子彈破空聲傳來。
    “小心!”
    他撲過去的瞬間,胖子頸動脈噴出的血柱在月光下綻成山茶,手裏還緊緊攥著那塊沒吃過的壓縮餅幹。
    “顧隊……好疼啊……”
    這聲槍響隻是突擊的信號,密密麻麻的子彈同時朝這邊射來。
    “快找掩體隱蔽!”
    “陳烽他媽是怎麽偵查的,前方居然有這麽多伏兵!”
    牆角行軍壺突然傾倒,水流蜿蜒成國境線外的無名河。
    霍東臨看見自己把爆破筒塞進岩縫時,小六子絕望的聲音突然在耳蝸深處炸響。
    “咱們中計了!媽的,陳烽人呢?”
    ……
    月如鉤。
    霍東臨猛然坐起,下頜緊咬,胸膛劇烈起伏著。
    黑暗中他抹了把臉,掌心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血。
    右耳一陣轟鳴,似乎仍能聽見小六子咽氣前的咕嚕聲,像極了竹筒飯在炭火上爆開的黏響。
    腦海悶悶的抽疼,無處聲音不斷湧進來,如同密密麻麻的刀子紮下來。
    他幹脆換上訓練服離開宿舍。
    單杠區的沙袋在夜風裏晃出殘影,那日滇南雨林蒸騰的腐葉氣息突然湧進鼻腔,
    轟——
    霍東臨發狠地捶打上去。
    不是拳鋒砸向沙袋的悶響,是回憶裏的槍林彈雨在嘶鳴。
    又一拳。
    沙袋接縫處滲出的不是棉絮,分明是老耿腸子滑出腹腔時的粉白色。
    再來一拳,是大刀被炸飛前塞來的家書。
    一拳又一拳……
    直到崗哨換班的喇叭聲刺破夜幕,霍東臨才脫了力般把額頭抵在單杠上喘息。
    鐵鏽味混著血腥氣在舌尖蔓延,下一秒,他深深彎下腰去,手撐住膝蓋,突然開始劇烈幹嘔——
    仿佛這樣就能把嵌在骨髓裏的彈片痕跡,連帶著記憶裏此起彼伏的“隊長快走”,一同吐出來。
    兩三滴晶亮的淚水砸進泥土裏。
    很快,軟弱的片刻在黎明破曉前結束。
    這個心誌無比堅定的男人重新站起身,抬腳離開,麵上已經看不出絲毫情緒,唯有氣勢更冷更硬了。
    訓練場那棵盛開的梅花。
    血紅的花瓣經晨風一吹簌簌掉落,像極了滇南雨季永遠洗不淨的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