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豆羹

字數:3352   加入書籤

A+A-


    是……第一個,唯一一個……友人嗎?
    嬴政隻覺得臉有點發燙,急急忙忙的轉身:“我…政家中尚有事,改日再來拜會。”
    握著桃子,竟是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殷靈毓看著他急匆匆的步伐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後開始規劃自己和他的出路。
    嬴政都走到家門口了才反應過來,說好的去回報人情,自己卻拿了桃子就走,真是……
    看著手裏的粉白果子,嬴政終究還是把它掰開,將一半分給了趙姬,自己啃完另一半,不知怎麽想的,將桃核洗洗幹淨,放到了枕邊。
    先秦時期的物資堪稱匱乏,殷靈毓思來想去,就打算先從飲食入手。
    民以食為天,哪怕是貴族,也逃不開口腹之欲,以此來蓄積一些能力和錢財,也好能做些旁的事情,或者引起一些貴族的注意,再順勢借力。
    畢竟,隻是食物的話,不容易被學走什麽高端技術,哪怕被搶奪了方子,那也隻是些飯菜的做法而已,比起紙張一類她還保不住的重要的東西要好得多。
    更何況雖然她此行雖為質子,好歹也是“燕太子”,直接出手搶的,大概不會有,她自己這一層身份,就是一個很好的靠山。
    隻是也是束縛就是了,她小打小鬧可以,聚攏人力或者做大壟斷都不行,畢竟這還是在趙國的地盤上。
    訂了個石磨,買了兩個奴仆,殷靈毓轉身就出去又一氣兒給辦完了。
    沒辦法,做為質子,長期雇傭趙人也是行不通的,就是買奴隸,也隻能是幾個,再多就要上報了。
    而且還得保證奴隸的用途不是私兵或傳遞消息的。
    所以殷靈毓就挑了兩個女奴隸回來,都不大,也都沒有名字,價錢不算高。
    等嬴政整理好心情再上門時,就看見兩個穿著葛布短衣的少女賣力的推動石磨,石磨中央的孔洞裏,浸泡過的黃豆被一點點碾碎,乳白色的漿液和碎渣沿著磨盤邊緣緩緩流出,落入下方的木桶中。
    “丹兄這是…在磨糧?”嬴政有些不確定的問了一句。
    一般豆子也會做豆羹,或者豆飯,但這樣磨碎了還是少見,畢竟幹豆子要好保存很多。
    “做一種新的豆羹,你來的正好。”殷靈毓笑著招呼嬴政,給他一碗煮沸後又加了蜂蜜的豆漿,然後才將早就準備好的草木灰水倒了進去攪和。
    一來殷靈毓這裏就被投喂,嬴政已經逐漸習慣,捧著碗小口的喝豆漿,喝的睫毛上都有些霧氣繚繞,喝完自覺的上前開始幫忙。
    把半凝結的豆腐腦一點點舀進提前準備的粗麻布和木框裏,再把木板壓上去,放了一個壇子壓著,嬴政動了動唇瓣,最終沒好意思說。
    他想著,也不能老是自己在這邊吃好的,卻不給母親帶回去一些,但是本來自己就已經算是在蹭吃蹭喝了,要怎麽張口呢?
    那邊的阿黍和阿菽已經將剩下的豆子也磨完了,一個去擠壓豆漿,一個接替殷靈毓繼續燒火,根本不用吩咐和催促。
    燕太子待她們實在很好,可以睡在房間裏有好衣服穿,有飽飯吃,卻不要求她們做什麽,隻是幫忙磨豆子而已。
    嬴政正躊躇間,忽見殷靈毓已用粗布包好一匹粗綢,一匹細絹,又取竹筒盛了一筒新煮出的豆漿,轉頭對他笑道:“說來失禮,丹還未曾上門拜訪過令堂,今日新得了豆漿,正好請夫人嚐嚐。”
    聽著殷靈毓的話,嬴政耳尖微紅,他方才還在思量如何開口,不想對方竟已備妥禮物,那粗綢在陽光下泛著柔光,雖不及錦緞華貴,卻比尋常葛布細軟許多,蒼色的粗綢,淺碧的細絹,正是他和母親用得上的質地和顏色,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
    “……政多謝丹兄。”
    殷靈毓笑的太好看,嬴政迷迷糊糊就帶著人往家裏走去,渾然忘了一些事情。
    到了嬴政家中,趙姬聽聞是燕太子來訪,忙端起久違的禮節熱情相迎。
    殷靈毓行禮後,獻上見麵禮和豆漿,趙姬連聲道謝,卻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最後隻推給嬴政待客,自己則喝著豆漿在自己那邊的屋子裏縫衣服去了。
    嬴政有些緊張地站在一旁,時不時看向殷靈毓,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做。
    畢竟,他們家中基本也不會有客人來訪。
    殷靈毓給他解圍道:“政兄素日都做些什麽呢?”
    說起這個嬴政終於有了些可以說的話題,嬴子楚雖然跑了,可是也留下來了一些不好帶的東西,其中就包括一些竹簡。
    嬴政平常也不太好經常出門,所以會躲在房間裏翻閱竹簡,趙姬有時會教他認一些她認識的字,剩下的,她也無能為力。
    於是二人就著《論語》說起,然後漸漸說到了如今仍在盛行的,名家的“白馬非馬”。
    “白馬非馬之說,終是巧言亂實。馬之為馬,其性本定,豈可因色異而更其質哉?”
    “是極。”殷靈毓讚成道:“馬之實未變,名何故異?若白馬非馬,則黃馬,黑馬亦非馬,天下豈複有馬乎?”
    嬴政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正是,天下無馬,而馬非馬,若無已無馬,何來白馬?豈不如自矛刺自盾矣?”
    “雖有詭辯之嫌,但仍有可取之處。”殷靈毓正色道:“若將其混入律法,又當如何?若法不言不明,則易有錯漏可撿,此正為名家辯論之真意。”
    “還請丹兄明示。”嬴政拱手。
    殷靈毓便道:“理,不辯不明也。”
    嬴政蹙眉想了想,也就點頭,白馬非馬這一理論初聽來的確荒謬無用,但細細思索,的確是一個常人未曾想過的說法,簡單的文字和語言就能輕易地將概念完全替換,那麽換到其他的文字上,譬如律法,或者聖人言上,也是一樣的道理。
    於是便邀請去屋中拿竹簡與刻刀,想要將今天的這些話記下來。
    殷靈毓從善如流的跟著嬴政來到他的臥房裏,然後看到了枕邊的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