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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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乃高潔之士!吾定當將此金銖盡數用與黎庶,不敢有負所托!”縣公連連應下,隻將幹糧送給了殷靈毓。
    幹糧殷靈毓還是收下了。
    一來他也不是貧苦到出不起診金,二來自己身後也有著四五個人要吃飯。
    她得負責。
    也算是當上主公了,雖然是這幾位門客主動的。
    楚地有著豐富的巫文化,神話體係,以及與中原的理性截然不同的思想,即便在戰國末年已經與百家思想接軌混雜,也依舊殘留著很多奇詭之談,如果隻是當故事聽,很是不錯。
    隻可惜,這裏會實打實的祭祀。
    這不可避免的拖慢了殷靈毓的腳步。
    一路行來,殷靈毓最終停止在一個漁村裏。
    這裏離海邊很近,按理來說已經是殷靈毓行程的最後一站,但看著大海,遙想對岸那片載著金銀的小島,殷靈毓略有些遺憾。
    這次可真是……太早了呀。
    付綢就是在此刻找了過來:“主君,飯菜好了。”
    在海邊自然是吃海味,在殷靈毓的指揮下,他們抓了一些螺貝蝦蟹,清清淡淡用水一煮,吃進嘴裏就是化不開的鮮甜。
    “主君,這蟹煮了實在沒什麽肉可吃,唯有這鹹鮮滋味尚可入口。”付綢一邊拆蟹一邊點評著,嘴上是嫌棄,可手上動作也絲毫不慢,很快將一隻蟹掏空,然後滿足的幾大口吃下,再去給殷靈毓剝。
    “是極。”連帛就沒這個耐心,手口並用的往嘴裏麵啃著吃,但也注意了吃相,並不狼狽失禮:“主君,我等已至海岸,接下來,欲往何處?”
    林雀不說話,隻捧著碗喝蜆子湯,扒拉著碗裏的麵,而任勞任怨的祝好在繼續往鍋裏扔下一批海鮮。
    “去蘭陵。”殷靈毓輕笑道:“我也該返程,預備著履約了。”
    夕陽西下,正潮汐,遠遠的看去,一輪火紅的火球正墜入金燦燦起伏的海洋。
    付綢祝好都有各自的故事,連帛是心隨自在的遊俠,隻有林雀是山野間不諳世事的“野人”,乖巧應和道:“主君去哪裏,我都跟著。”
    “你是離不得我和主君的手藝吧?”祝好氣的牙癢癢,這傻大個兒,他剛下了一鍋,又沒了一半!
    他身邊的蝦蟹殼都堆成小山包了!
    林雀誠實點頭:“祝師弟,好吃。”
    “是我下廚做飯好吃!師弟不能吃!”祝好對著林雀那清澈誠懇的模樣,無可奈何的又給他添了一勺麵片兒。
    吃吧吃吧,能吃是福。
    “我也要。”連帛把碗一遞,但他有著很敏銳圓滑的直覺,趕在祝好開口之前就討好道:“我吃飽了再去給你撿兩隻大螃蟹來。”
    祝好沒了脾氣,轉眼一看付綢也很從心的安靜遞碗,歎了口氣,悶頭又添了一瓢水,揉麵。
    “好了,我知道了,我再煮一鍋就是了,收斂些,主君才吃了幾口呢。”
    殷靈毓就夾起一隻蝦來,道:“無妨,何須太顧及這些,難得吃這樣新鮮的海味,大家都吃飽吃好最要緊。”
    “那我再去抓一點。”連帛拉起林雀和付綢,祝好頭也不抬:“多抓些蝦來,我煮進麵裏應當是好滋味。”
    仨人走出去好幾步了,遠遠喊了聲好。
    殷靈毓則是從一邊的馬背上摘了行囊,找出茱萸細細磨,幫著祝好準備下一鍋的海鮮麵。
    餘暉映照風習習,天色漸晚浪聲聲。
    月牙兒悄悄升。
    月色朦朧,涼風悠悠,吹動嬴政的碎發,他在月下難能可貴的發呆放空。
    他還未加冠,更未親政,雖然暗地裏有了積蓄的力量,到底還是名不正言不順,楚係外戚,嬴子楚的遺產,都是需要慢慢解決和理順收服的東西。
    他自然也聽聞過“隱世玉玨”,他知道那是誰,知道她和自己同在一片月光下,同沐一縷清風中。
    但他還算不得合格的秦王。
    她的軌跡也離秦國越來越遠,並未見折返。
    他也漸漸明白,在他們分別很久之後,後知後覺。
    以她的品格思想,影響了自己也不是什麽難事,但她沒有。
    所以,她希望他成為嬴政。
    那麽,他也會努力,然後,赴約。
    天上一彎月,朗照千萬家。
    次日殷靈毓一行人便踏上了去往蘭陵的方向,隻留下病好的漁民找不見他們,提著幹海貨心有不甘。
    怎麽報答的機會都不給呢?
    真是的,好的讓人心疼,不累嗎?值得嗎?
    他們不過是些低微小民罷了。
    蘭陵。
    這裏曾經是荀子為官的地方,也是現在他養老的地方。
    荀子老了,他在這裏整理著自己的言論,著書立言,培養弟子。
    他有一個弟子已經遠遊去了秦國,也不知是否諸事順遂。
    這樣想著,荀子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人老了,年紀大了,難免精力不濟。
    “老師!老師!”新收的小弟子跌跌撞撞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見到荀子又立刻整理了一下外表,然後喘息著道:“老師!有人來蘭陵…來蘭陵,設了會友論學!”
    荀子微微抬眼,手中的竹簡輕輕擱在案幾上,目光蒼老卻清明。
    “哦?是何人?”
    “是您說想一見的殷玨!”弟子終於喘勻了氣,恭敬又替老師高興。
    荀子已然年邁,不便遠行,殷玨又行蹤不定,輕車簡從,荀子也就一直未曾得見這玉玨一般的少年,然而的確念過兩次,弟子倒是上心。
    “他的論辯,是為何物?”荀子撐著桌案起身,弟子連忙上前來扶。
    “此事,弟子便不知了。”
    “也罷。”荀子就著他的力氣站穩,隨後拿起靠在牆上的手杖:“開壇會友,向來是盛世,我自當去湊一湊熱鬧才是。”
    荀子原本的確是這樣想的,到了他這個年歲,這個地位,親自下場論辯,其實有以大欺小的嫌疑,雖然對方似乎也來頭不小,但到底是少年人,閱曆,思想都不足。
    但等到了殷靈毓等人暫居的院子,荀子就改變了想法,
    “與其說人性本惡,我更認可人性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