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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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黃歇也沒想到,一進院子就是濃濃的食物香氣和全武行。
    兩人一個文士打扮,一個遊俠作風,你一劍我一劍,旁邊一群人看著熱鬧,吃著暄軟的不知是什麽的麥香味團子和羊湯。
    黃歇默默坐到一旁加入觀戰模式,順便問了一下關係略有些尷尬的老熟人,荀子。
    沒錯,荀子的蘭陵令,就是他罷免的,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是誤會,那些人說的是讒言,但黃歇現在還沒起複人家呢。
    畢竟荀子也能有七十了,歲數確實不小了,剛任命完要是再出點什麽事,那豈不是好心辦壞事了。
    但,人就是這樣,想吃瓜的時候才不管擁有情報的人是誰。
    隻會裝糊塗,先把瓜吃了再說。
    “荀卿,此二人這是為何?”
    荀子瞥他一眼,慢吞吞掰了口饅頭:“哦,屈子後人不滿殷玨所言,和殷玨的門客連帛打起來了。”
    饅頭也很香啊,殷玨小友手藝真好,麥粉原來這般用處頗多。
    “啊?”黃歇大為不解:“殷玨說了些什麽?”
    “縱曉九州盡豺狼,仍願碧血化丹青,方為真豪傑矣。”
    “然後呢?”黃歇追問。
    這話也沒什麽毛病啊!
    荀子拿眼神示意黃歇往倆人身上看。
    黃歇這下才看清了和連帛交戰的人,眼前一黑。
    哦,那個楚國上下都有名的屈子激推啊!
    那他明白了。
    畢竟“舉世皆濁唯我獨清”,確實也是不少人批判屈子的一個點,這位屈子後人從前就因著這個和人打過架,估計是聽了這話,以為殷玨也是在點屈子一味孤高卻不如殉國來的壯烈和真正愛國吧。
    不理解,但尊重。
    場上連帛主打一個靈活多變,時不時就往下三路走,屈子後人打著打著氣瘋了。
    “你!你這小人!”
    “能贏即可,論什麽君子小人?”連帛趁機把劍挑飛,後退抱拳:“多謝相讓。”
    “哼!”
    殷玨年紀小,他下不去手,可他這門客也不是什麽好人!
    屈昭氣勢洶洶喝了兩大碗羊湯走了。
    荀子已經習慣,順手就給黃歇也拿了個饅頭:“嚐嚐。”
    黃歇接過,看著一旁在揉麵的少年抬起頭洗了手重新坐回場上,手裏的饅頭突然有點沉。
    “殷玨親手做給我等的?”
    “是啊。”屍子拿饅頭蘸了蘸湯,歎道:“來了十幾日,老夫深恨一人之腑髒有限,而殷玨小友美饌無限也!”
    他早跟殷玨辯論完了,得出的結果就是二人都讚成法不能向不法讓步,但殷玨堅持認為法無情而人有情,同時法律也要做到周密詳盡,以人為本,因此,應當保留百姓議論法律是否嚴正的權利。
    屍子曾經是跟著商鞅的,主張“法令一出,民無二議”,倆人連著論了四五天,屍佼終於偃旗息鼓。
    無他,殷玨那兒的奇怪例子太多了,他這個老人家半輩子沒見過那麽多稀奇的前提和假設,偏偏也不是沒道理。
    什麽詐騙啦,什麽正當防衛啦,什麽緊急避險啦,那簡直是,屍子都覺得自己開了眼界。
    別說,屍子現在都想試試再給秦國立一遍法了,看看自己到底能寫出多詳盡的一屋子竹簡來。
    之所以說是再,是因為上一次他也在,隻是秦國……當時商鞅被懲處,他就隻能跑到楚國來了。
    黃歇聽了,舉起饅頭咬了一口。
    雖然來的路上就聽說過殷玨這裏的東西是多麽多麽好吃,但沒有親口吃到之前,對於美食的想象極為匱乏的黃歇並沒有把這句話當真。
    畢竟他是陪著王上苦過也甜過的,更是負責楚國的外交,能有什麽好吃的是他沒吃過的?就是趙國那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豆腐,他這兩年也吃的有些膩味了。
    饅頭鬆軟,微甜,敦實的麥香,再喝一口鮮美不膻的羊湯。
    絕配!
    黃歇胃口大開,吃完了才記起來聽場上的聲音。
    此時他帶來的門客正在和殷玨辯論,有關於“合縱連橫”之術。
    所謂合縱連橫,總結起來,不過是弱國聯合對抗強國,弱國依附強國以自保、本質上都是通過外交手段改變處境,而非依賴軍事硬實力。
    “列國之間,無恒友,無恒敵,若徒務自強而不修邦交,則列國共謀而分其地矣。”
    殷靈毓今日剛揉了麵蒸了饅頭,頗廢力氣,姿態便未免有些散漫隨意,但並不失禮,回敬道:“話雖如此,可欲使列國以禮相待,必先礪甲利兵,富國強民,國無強兵,安得諸侯之重乎?豈不聞弱國無外交?”
    “殷君此言差矣!若論兵強,秦自商君變法以來,甲兵之利冠絕天下,然則六國合縱,函穀關外亦屢屢折戟,可見兵強雖重,然無邦交之謀,徒為眾矢之的耳!”那門客叫蘇萊,此刻有些急了,連素日裏抵抗的秦都拿出來舉例,來證明縱橫家的正確。
    殷靈毓攤手:“爾隻見其一,未睹其二,六國合縱,確能暫阻秦鋒,然何以不能滅秦?蓋因秦據崤函之固,擁巴蜀之饒,縱一時受挫,亦能卷土重來,若無此根基,縱有蘇張之舌,安能持久?”
    “由此可見,邦交如枝葉,國力如根本,無根之木,其葉雖茂,終將枯萎,無葉之木,其根仍壯,自有新葉再生,國弱則邦交受阻,國強而弱者自附。”
    “以我拙見,國恒強,才得縱橫列國之本,國弱則當革弊政,獎耕戰,蓄國力,須知平等非求得,而為爭得。”
    黃歇撫掌讚道:“妙哉!殷君可願入我楚地?歇願傾囊相授,待歇百年,自當讓賢於小友!”
    殷靈毓笑著看過去。
    “多謝春申君厚愛,但玨想要的,乃為盛世君主之輔臣。”
    黃歇再次眼前一黑。
    且不說君主,就看楚國現在這個內鬥的力氣,他都快要維持不住,盛世什麽盛世?
    這也就算了,偏偏王上沒有孩子!
    沒有崽!
    上哪兒來的下一任君主?
    他又沒辦法變一個出來!
    是不是去當質子那一段時間給傷到了呀?不對啊,他一直跟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