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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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良到底還小,坐在一邊無意識的往韓非那裏靠了靠。
    這是他們該聽的話題嗎?光明正大在他們這種別國人,還是剛被秦國滅國的別國人麵前說打哪裏?
    更何況魏咎還黑著臉坐在那兒呢。
    韓非可是知道,張良答題答的好,雖然稚嫩卻有條有理,王上和師兄都很看重,才叫了過來,從小培養,怕孩子小,害怕,還安排給了自己這個舊韓公子來帶。
    因此感覺到小孩子張良的動作,韓非安撫的給他倒了杯蜜水。
    張良哪有心思喝,豎著耳朵聽嬴政和殷靈毓的交談。
    嬴政不假思索。
    “自然是趙國。”
    事實上,這並不隻是因為舊怨,而是趙國到底還是有名將,有反擊的力氣的,並且和秦國又接壤,須得優先攻克,遠交近攻,處境類似的楚國相對來說實力更強大一些,自當先滅趙國。
    殷靈毓並不意外,隻是歎道:“那李牧……按計劃來?”
    被忽視了個徹底的魏咎終於按捺不住,開口諷刺道:“爾等莫不是又要行那連橫之故伎?專以離間列國為能事,豈不知詐偽之道,雖得必失乎?”
    不靠堂堂正正的征戰,而是依賴陰謀詭計,你們即便一時得利,終將自食惡果!
    魏國剛被滅不久,自己作為魏國宗室,被迫留在秦國,本就屈辱難忍,嬴政和殷靈毓等人當著他的麵討論先滅趙國,仿佛魏國已是塵埃,毫無顧忌,更讓他感到被刻意羞辱,魏咎握緊了拳頭,冷笑著挑釁般開口。
    嬴政挑眉看向他。
    “倘若你的兄長沒有心懷猜忌,沒有聽從奸佞之言,能對信陵君堅定不移,再多的陰謀詭計,又如何能得逞呢?”
    “何況你以為我們會做什麽?去離間李牧與趙王嗎?”殷靈毓接上嬴政的話,二人一同看向魏咎,魏咎心底一沉的同時,不甘又無力。
    真正對上秦王與殷玨的時候,才會覺出他們帶給人的壓力,他們從容,強大,沉穩,淡然,隻是一個相對孤高冷峻,一個稍顯皎然溫和。
    與這樣的人為敵是很可怕的。
    但魏咎就是不甘心。
    不甘失敗於秦國的狡詐,潰散於秦國的強大,滅亡於魏國的怯懦弱小。
    說到底,他不甘於自己的無能為力。
    李斯終於舍得從他的文書裏抬起頭來,語氣漫不經心。
    “我說魏公子,您就安生些吧,好像你多麽忠貞不二一樣,殊不知若是從一開始努力的方向就是錯的,那叫助紂為虐。”
    “你說什麽?”魏咎咬著牙擠出這句話。
    李斯不耐煩應付他,自己今天可是還要幫王上批複不少東西的,作為王上的左膀右臂,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左丞相,他哪裏有這麽多時間給魏咎答疑解惑。
    至於右丞相……殷玨雖然已經占上了,但他天天搞民生,師弟又隻負責律法,政事還得自己來!王上還是最看重自己!
    現任左丞相呂不韋坐在另一邊看文書,隻覺得眼睛發花。
    要不是想蹭一下橫掃六國的戰績,他現在就上奏請辭!
    李斯發力了。
    “魏公子何必自欺欺人?當年信陵君竊符救趙,合縱破秦,何等威風!可你魏王是如何對待這位國之棟梁的?奪其兵權,使其鬱鬱而終,這般自毀長城的做派,倒要怪秦國用間?”
    “你這人倒也好生奇怪,大梁城內讒佞當道,賢士遠遁,這般朝堂,不亡何待?魏國百姓朝不飽腹,民不聊生,你又在何處?你的確比那些苟且偷生之輩強,可你指責我大秦不擇手段之前,為何不先看看我大秦為了天下百姓又做了什麽?”
    “若你為一最普通不過的百姓,你想生在秦,還是魏?”
    魏咎漲紅了臉,沒再開口。
    等他被帶了出去,韓非帶著張良也暫且告退,他家裏人還在宮外等他呢,韓非得把人送回去。
    路上,韓非關懷道:“在秦,日子,如何?”
    張良想了想,抬起頭答道:“這裏有好多書可以讀,還有好吃的點心。”
    這一次,沒有倉猝間得知家人盡數被秦國殺害,年紀也不太大,路上秦國對待他們的待遇也說得過去,張良對秦國的惡感並不高。
    隻知道自己的國家被秦國滅亡因此有那麽一點耿耿於懷,但真說多想反抗……
    也不至於。
    雖然宅院不再裝飾華麗,生活不再仆役成群,但秦國每日供應精美又新奇的飲食,每一樣都非常好吃,張良等孩子都在大秦學宮學習,老師們都是名士大儒,學院中一心向學,無人因國家不同而被欺辱,其實,日子比在韓國過的還要快樂。
    用優渥的生活和教育慢慢培養下一代,讓他們忘記故國,成為秦民,這是發起戰爭前,殷玨與王上就商量好的處置方案中的一部分。
    韓非心中想,韓國終究要被掃入故紙堆裏去了。
    方才師兄與魏咎的爭辯,他聽來隻覺當初秦王與師兄等人對他還是太溫柔了。
    是啊,在秦幾年,他現在被帶的也開始想著整個天下,進而便會發現,各國之間什麽都不便,百姓永遠受苦受累,他還要堅持存韓的意義又在哪裏呢?
    “喜歡,讀書,是好事。”韓非鼓勵道:“我,送你,一些。”
    張良點頭揚起笑:“多謝公子非,良定會好生保管。”
    魏咎如同從前的韓非一樣,不肯出門。
    也許需要等到他想通。
    而嬴政和殷靈毓毫不猶豫對趙國和李牧下手了。
    彼時尚未入秋,趙王遷收到來信,如臨大敵。
    要知道,秦連滅兩國,神雷也沒有具體的情報,越傳越嚇人,他被嚇得恨不得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李牧也被他調動到了邊境線嚴陣以待。
    這種時候,秦國遞信,絕對是勸降吧?是的吧是的吧?
    他都不敢打開,他怕自己忍不住跪下答應啊!
    當年嬴政在他們邯鄲過的什麽日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他都怕秦軍到時候拿那什麽神雷將整個邯鄲劈一遍!
    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