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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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靈毓更多的感到荒唐,是因為她熟知曆史,又經曆頗多,且她不在乎皇權的神聖性。
但身邊的其餘人已經被悲憤和屈辱打擊到搖搖欲墜了。
哪有當朝天子如此行事的?
往小了說是朝廷與天子顏麵掃地,往大了說是漢人的骨氣從此被踐踏到腳底!
殷靈毓看著張叔夜那蒼白而悲愴的麵色,暗歎口氣,上前一步,把人護在自己身後。
“天子?既為大宋天子,何苦為金人在城下叫門?你二人究竟是何人!竟敢假冒天子!”
然後又轉頭,看向張叔夜,頷首溫言:“張大人,有件事須得勞煩。”
張叔夜年近花甲了,半截兒身子入土的人了。
被殷靈毓護在身後,被她從這樣的兩難境地中支出去,張叔夜含著淚,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
開門?百姓怎麽辦?大宋怎麽辦?
不該開門的,可他怎麽辦?他的家人,他的名聲,他的忠孝,君臣情誼,又該怎麽辦?
然後麵前小小的殿下,站在了他的前麵,把一切扛了下來。
張叔夜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於是深深,深深一揖,按著殷靈毓的吩咐跑下城牆,超過了還在因為腳有些扭傷而扶牆拐著走的趙纓絡。
而城下的宋徽宗和宋欽宗已經懵了。
什麽意思?
質疑我倆是假冒的?
還是說,我倆既然叫門,便不配成為天子,所以就是假冒的?
不管如何,這話都讓他們心生不安。
完顏宗翰聽懂後咬牙切齒,劈手狠狠照著二聖的後腦勺拍了幾下:“你們的好女兒!”
那也不是他們親的啊!二人吃痛卻不敢反駁。
宋徽宗寄希望於站到殷靈毓背後的韋賢妃,宋欽宗也看見了自己的朱皇後,誰知二人隻拉著那可恨的嘉瑉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全然無視了他們。
韋柔是知道殷靈毓身上還有傷的,再加上趙纓絡腿腳也不方便,幾人一起上了馬車趕過來,就見到了二聖叫門的場麵,無措又痛心。
“嘉瑉……太上皇他……他糊塗啊!”韋柔拉著殷靈毓的手,聲音中滿是痛苦。
她雖然得寵,可她並非惑主之人,出身是低,可也懂得什麽叫禮義廉恥。
相伴了大半生的夫君,天子,一次比一次荒唐,她已經………已經是從金營裏逃回來的了,他理所應當的要求嘉瑉開門?
她們怎麽辦?
城中的將士們,百姓們,又要充當你們的籌碼換取你們自己的性命嗎?
他真的是陛下嗎?
不,他真的配當她的陛下嗎?
朱靜儀扶著韋柔,眼中也是痛苦的淚水。
二人穿著的是從殷靈毓母親府中找出的常服,帶著宋代女子的清雅柔婉,殷靈毓勸說她們暫且下去主持其他人。
這樣的場麵,還是不要讓她們來麵對了。
韋柔欲言又止,最後看了城下一眼,絕決轉身,拉著朱靜儀離開了。
城下的完顏宗翰已經等不及,舉刀斬掉了宋徽宗一根小指:“快點!叫她開門!”
宋徽宗疼的麵色猙獰,痛哭流涕,剛因為那句話而升起的那點責任感瞬間在痛苦下灰飛煙滅,閉上的嘴再次張開了。
“嘉瑉!殷靈毓!開門!朕乃太上皇趙佶!如假包換啊!你難道要看著朕去死嗎?!你個不忠不孝的東西!開門!開門啊!”
宋欽宗見父親被斷指,嚇得渾身發抖,也跟著嘶聲喊道:“殷靈毓!你身為宗室女,竟敢抗旨不尊!朕與太上皇乃九五之尊,你豈敢如此大逆不道?!速速開門迎駕,否則……否則便是欺君之罪,誅你九族!”
他聲音發顫,卻仍強撐著天子的威儀,隻是那狼狽的模樣早已將尊嚴丟盡。完顏宗翰在一旁冷笑,手中的刀鋒又抵上了宋欽宗的脖頸,冰涼的觸感讓他瞬間軟了腿,幾乎要跪倒在地。
宋徽宗捂著手上的傷口,鮮血從指縫間滲出,他麵色慘白,卻仍不死心,聲淚俱下地哭訴:“嘉瑉!朕……朕可是你的君父啊!你忍心看朕受此折磨?金人說了,隻要你開門,他們便放過我們……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朕和你皇兄死在城下嗎?!”
他的聲音淒厲,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卻全然忘了是誰將大宋江山拱手送人,又是誰在金人麵前搖尾乞憐,如今反倒來指責殷靈毓不忠不孝。
“天子豈會為敵寇叫門?天子豈會以百姓性命為籌碼,換取自己苟活?”殷靈毓冷笑道:“好好想想你們是誰!”
“朕乃天子!”趙桓聲音尖銳的快要劈開,該死的,金人砍了太上皇的手指,卻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朕乃太上皇!朕乃太宗皇帝嫡係血脈!神宗皇帝第十一子!哲宗之弟!大宋第九代天子!朕的皇位承自祖宗法統,豈容你一個黃毛丫頭質疑?!”宋徽宗亦是歇斯底裏。
“朕登基二十五年,改元‘建中靖國’‘崇寧’‘大觀’‘政和’‘重和’‘宣和’,天下臣民誰人不知?!朕的廢皇後鄭氏,貴妃韋氏皆在城中!朕的兄弟燕王趙俁,越王趙偲皆可作證!你問問滿朝文武,誰敢說朕不是真皇帝?!”
張叔夜也終於趕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手中高高捧著兩塊木頭,大喊著:“殿下!老臣為您取來了!”
木頭左書“太祖啟運立極英武睿文神德聖功至明大孝皇帝”,右書“太宗至仁應道神功聖德文武睿烈大明廣孝皇帝”。
正是宋太祖趙匡胤,與宋太宗趙光義放在太廟裏的兩塊牌位!
殷靈毓連忙過去接過,張叔夜這麽來去匆匆的跑了一趟,交出去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行!老了!
殷靈毓則把兩塊牌位往城頭上一放。
“來!對著太祖太宗!再說一遍!有沒有這個臉說得出口!說啊!說你們是大宋的天子!”
“既然真是天子,為何不在汴梁城破時殉國?為何在金人麵前搖尾乞憐?現在倒想起自己是太宗子孫了?”
少女高站城頭,禮服黑紅醒目,聲音回蕩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