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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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玉娥固然對殷靈毓仍舊觀感複雜,但她那幾句話倒也的確痛快,她同樣是參與政事,明裏暗裏收到過多少審視,隻因她是女子。
    殷靈毓的回懟,也算替當時的自己稍解了幾分鬱氣。
    再加上知道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拿殷靈毓沒辦法,因此,李玉娥壓根兒也沒追究。
    某些大臣被氣的七竅生煙。
    偏偏下朝後殷靈毓就被李玉娥領走了,大臣們想對線都找不到人。
    而且,參奏可以,不讚成可以,可要真是麵對麵的,把人單拎出來,然後對著個還不到自己腰間的女童罵她如何如何……
    大部分人,還是要這個臉的。
    李玉娥叫走殷靈毓也正是這麽個意思,萬一真就有頭鐵這麽幹的,場麵估計不太好收場。
    大臣們開始查她有沒有什麽能利用的錯事,錯漏,弱點,還有最直接的就是上疏彈劾,此消彼長,彈劾張居正的一下子少了起來,以至於內閣眾人還有點兒不適應。
    幾位閣臣圍爐議事,借機調侃。
    呂調陽慢悠悠喝了口熱茶:“怪哉,今日彈劾張閣老的折子,竟隻有三份。”
    張四維輕笑道:“可不是?往日少說也得堆上十幾本,如今諸位大人倒轉了性子。”
    “哪裏是轉了性子?分明是有了新靶子,殷國師一入朝,那些個‘正人君子’可算找到更招罵的了。”申時行捧了杯茶暖手,回頭看向張居正道:“張先生,您這‘眾矢之的’的名頭,怕是要讓賢了。”
    張居正低頭批閱文書,聞言頭也不抬:“諸位倒是閑情逸致,不如想想手上的事情可做完了。”
    “咳,這不是小歇片刻麽。”張四維轉移話題:“再說了,時行剛入內閣,多了人分擔文書,老師您也能鬆快些了,喝杯茶的時間總還是要有的。”
    張居正繼續奮筆疾書:“待會兒吧。”
    張四維聳聳肩。
    其實今年張居正為了平衡輿論,拉攏清流,批了馬自強入閣,畢竟這位向來是穩健務實之人,且為官清廉,名聲極好。
    誰知馬自強入閣還沒到兩個月呢,當時正在黃河決口前後,誰不是忙的腳打後腦勺,張居正也就沒有格外給馬自強安排過什麽政務,結果馬自強一場急病就去了,倒累得張居正又背了一口排除異己的鍋。
    於是內閣又變成了三個人,這眼看著快年底了,張居正才挑了一個申時行上來。
    申時行是張居正的門生故吏,又是科舉狀元,文筆極佳,但資曆上就淺了些,張四維本就長於交際,很快和他混熟了。
    而張四維自己,因為科考時張居正是考官,所以為了拉近關係,會稱呼張居正為老師,但也算不得張居正的弟子,能稱得上的也就是陛下一人而已。
    隻是不知道,那個太後尤其強調過,他們這些人監管著些,但也別逼迫過甚的殷國師,到底是怎麽全身而退的?
    張四維思緒飄遠,越想越疑惑,於是外麵傳來一句殷靈毓的聲音時,手一抖,一碗溫茶全扣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哦,所以大人您又打算喝涼的濃茶?”殷靈毓在外麵就聽到了張居正他們的話。
    好好好,自己好不容易給人強行安排過一段養生,走了一趟又全沒了是吧。
    於是推門而入。
    張居正筆也頓了一下,隨後繼續書寫了下去。
    張四維和張居正告罪了一聲,起身離開去換衣裳,呂調陽放下茶盞,笑道: “國師今日怎麽有空來內閣?莫非是太後有旨意?”
    這倒是沒有,就是李玉娥本想把殷靈毓留在慈寧宮跟著她辦公,但一方麵朱翊鈞還在被軟禁在李玉娥這裏,一方麵,李玉娥也用不上殷靈毓什麽,卻得提防著殷靈毓別發瘋,實在是又別扭又心累。
    再一想到輕鬆就把殷靈毓給帶了的張居正,李玉娥直接就把殷靈毓給指了過來。
    不給殷靈毓折子批,就是把人放過去,這也就不是進內閣了,問就是過去給閣老們當顧問,講述海外情況,大臣們也沒法挑理。
    於是李玉娥撒手不管了,叫馮保找人給殷靈毓送到了這邊值房。
    殷靈毓身後的小太監轉述道:“太後娘娘口諭:殷國師精通海外夷情,於禁煙海防等務多有裨益,今特命其赴內閣值房,與諸位先生詳述外邦風物,鴉片之害,以備谘議,一應軍政要務仍由閣臣裁定,國師不得幹預,著張先生妥為安排,勿誤國事。”
    張居正起身拱手領旨,然後才看向殷靈毓,道:“無妨,這陣子身子好了許多了。”
    有些事情的確是瞞不住的,比如殷靈毓如何入的京,又是如何給張居正診治,因此到了現在,張居正也不再遮掩這段關係,反正以他的經驗來看,怎麽樣都會被罵的,拚命抹去的話,反倒顯得自己和殷靈毓心虛理虧了。
    殷靈毓走過去拿起張居正桌上茶碗,果然是涼了,於是給張居正重新倒了一杯遞給他:“那些藥茶還是要喝的,還有作息還是盡量得堅持的。”
    “知道了,你先坐著吧。”張居正看她跑前跑後換了熱茶,無奈的輕笑一聲:“有公公們做這些,你自去吃點兒點心吧。”
    張四維剛換完衣服回來,一進門就聽見張居正好聲好氣的對殷靈毓說“你先坐著吧”,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瞪著眼睛,放輕了呼吸,躡手躡腳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申時行對張居正也是敬畏有加,方才喝完茶就坐回去批文書了,此刻也是被震驚的不輕,愣愣的反複蘸著墨,低著頭假裝自己很專心的在看文書。
    呂調陽瞥了一眼殷靈毓,又看看張居正,略帶促狹地笑道:“張閣老今日倒是好脾氣,看來國師的麵子不小。”
    他畢竟與張居正相熟,又不爭權,又算是臂膀,關係還是不錯的,也敢開開玩笑,張居正自然也不生氣,笑道:“醫囑倒是也能不遵,可醫者近在眼前,我也是俗人,自然想叫耳朵清閑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