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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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娥笑道:“再這樣下去,工部那群人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畢竟雖然東西研究出來不一定都歸他們,但研究過程中的功勞少不了他們的,導致工部天天就跟在殷靈毓身後,預備跟著喝湯,羨煞了其他部門的同僚。
國師你看看我們啊!我們也不差的!
我們也想升官,不是,我們也想為百姓謀福祉啊!
張居正也想到了潘季馴給自己和殷靈毓一道送來的年禮,自己的同往年所差不大,中規中矩,殷靈毓的卻多了一座他親手所做的,微縮的水泥磚瓦堤壩,不由得也輕笑起來。
“可不是麽,工部諸位大人對國師可謂是高山仰止呢。”
“過了過了,我喊他們加班他們照樣唉聲歎氣呢!”殷靈毓笑道。
王熙試探著融入話題:“要不改進一下光祿寺的飲食,然後提供晚膳和夜裏的點心?”
“好主意。”李玉娥嗤笑一聲:“反正幾次三番的下詔斥責,光祿寺也改進不大,是該下手整頓一番。”
殷靈毓攤手:“交給誰?”
李玉娥略一思索,道:“交給張四維吧,反正他最近閑得很,讓他去折騰。”
張居正知道,李玉娥這是對張四維總是上躥下跳,為背後勢力刷存在感有些不滿了,打算將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拿來敲打他,於是會意的附和道:“臣附議。”
是該讓他清醒清醒了。
殷靈毓大膽的猜測:“張大人不會惱到直接換成自家的廚子吧?”
“也有可能?”張居正揶揄道:“隻是若是換成了他的家廚,恐怕值房裏每晚要人滿為患了。”
李玉娥挑眉:“那也不錯,朝廷現在正缺上進之人。”
“就怕吃成富貴病,還是得注意一番葷素搭配的。”殷靈毓補充道。
話音剛落,殷願在殷靈毓腦海中急促的高聲道:“宿主!有槍!”
殷靈毓反應極快,一腳踹向李玉娥膝彎,李玉娥猝不及防,重重的摔倒在地,同時殷靈毓猛撲向張居正,兩人一齊摔在青石板上。
槍聲連響。
張居正被殷靈毓撲倒的瞬間,子彈擦過他的手臂,火辣辣的痛感還未蔓延,耳邊已傳來連續的炸響。
“噗嗤!”
李玉娥的腿上炸開血洞,她身體猛地一顫,發出壓抑的慘叫聲。
又一聲巨響。
子彈貫穿殷靈毓的咽喉。
殷靈毓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隻有大股鮮血濺射了一片,隨後爭先恐後湧出,然後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張居正隻覺得臉頰一燙,然後很輕的身體砸在他身上。
最後一槍打空了,擊在青石板上,火星迸濺,跳彈擦過王熙的鬢角。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隨後是一片死寂。
李玉娥蜷縮在地上,捂著小腹,血從指縫間汩汩流出,她死死盯著殷靈毓,那個剛才還在與他們嬉笑的人,此刻像破敗的布偶般,癱在血泊裏,再無聲息。
張居正的手臂顫抖著,殷靈毓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他下意識去探她的鼻息,卻隻觸到一片冰涼。
“……靈毓?”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遠處,禁軍的怒吼和雜亂的腳步聲如潮水般湧來,但一切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霧,李玉娥的手死死捂著小腹處的彈孔,劇痛和眩暈終於將她拖入昏迷。
王熙僥幸躲過刺殺,高喊了一聲“護駕”,正手腳發軟的想扶起李玉娥,趕來的侍衛們連忙上前幫忙。
張居正踉蹌起身,推開了侍衛,抱著殷靈毓的身體,竟有些恍惚。
這不像是真的。
她不是有那仙神般的能力嗎?
哪怕那日吐了血,萎靡了幾日,可的確是凡人做不到的隔空取物啊?
有仙神手段的人,怎麽可能會死呢?
而且,聽不到的人,怎麽會第一個推開他和太後呢?
於是低頭去看。
可是的確是一槍斃命,喉嚨上一個偌大的傷口,甜腥味兒無比的刺鼻,黏膩的液體肆意流淌。
張居正手臂上也是血,晃了晃,怕把人摔了,於是坐下,拿帕子給殷靈毓擦臉。
但他的帕子上也沾滿了血,怎麽都擦不幹淨。
然後透明的水滴砸上去,衝洗掉一點血色。
禁軍奔向槍響的方向,但隻得到了一具溫熱的屍體。
刺客服毒自盡。
火銃的來源,是宮中侍衛。
他家中已然無人,左鄰右坊說,他家中最近發了一筆橫財,遠走他鄉了,
錦衣衛已經去追了。
李玉娥小腹和左腿各中了一槍,雖然未曾傷及髒腑骨骼,但失血過多,好容易撿回了性命,馮保跪在李玉娥榻前,冷汗浸透後背。
說是侍衛,可宮中能如此輕易調動侍衛的都有誰?
李玉娥靠在軟枕上,臉色蒼白如紙,殿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馮保跪在榻前,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殿內的銅漏滴答作響,李玉娥忽然笑了起來。
馮保渾身一顫。
“好...好得很...”李玉娥不住的大笑起來,然而虛弱的身體撐不住這樣的大動作,於是又喘息著竭力克製著自己:“……國師那裏……如何安排了?”
馮保低垂著頭:“回太後,國師被元輔帶走了,老奴沒攔住,消息也……”
李玉娥毫不在乎的打斷了馮保,話語裏對後一件事似乎像是沒聽到一樣,根本不再在乎了。
“告訴他,安頓好了,送回宮裏停靈,著令禮部寫祭文。”
“…是。”
李玉娥閉上眼睛。
“哀家什麽時候能起身?”
“禦醫為您縫合的很成功,若是以軟轎抬動,十幾日便可。”
“好,你先下去吧。”
李玉娥的神色冷靜的可怕,馮保猶豫半晌,叫了手下跑腿,自己親自守在門外,以便李玉娥吩咐。
張居正聽了小公公的傳旨,沒說什麽,他剛親自背著那具身體回到府中不久,又盯著人給她縫合喉嚨上的傷口,因此臉上的血跡還沒擦幹,衣服上也都是血,狼狽不堪,一向注重整潔的人卻似乎注意不到這一切,隻啞著聲音問那小公公:“太後醒了嗎?”
“煩請為老夫帶句話,就說……”
“就說,她甘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