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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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呼嘯。
    大雪封山,斷絕了山內外的道路,也讓遊牧的部落們失去所有聯係,各自被困在原地。
    這樣的天氣裏,隻有活不下去的人,才會鋌而走險出門。
    茫茫雪原裏,人根本分辨不清方向,也保存不住身上的熱度,若不及時采取措施,隻會被凍成冰雕。
    比如,此時的殷靈毓。
    一身是血,精疲力盡。
    頭發被血濺過的地方已經凍硬,
    殷靈毓實在沒看到能避風的地方,殷願從空間裏鑽出來,張著翅膀,連啄帶刨,使勁在雪地裏鑽,試圖擠出一個小窩給她避風雪。
    “笨蛋阿願。”殷靈毓從空間裏拿出條皮毛大衣披上,順手找了把鐵鍬,拖著疲憊的身體掘雪洞:“快躲開,我有工具。”
    “我才不笨呢,明明是你都沒力氣了。“
    殷願嘀咕一聲,也不嫌棄殷靈毓身上的髒汙,輕輕落在她肩頭,努力張開翅膀幫她擋風保暖。
    冷硬的雪粒胡亂拍打著,在雪麵上如海浪般迅疾的刮過,勾勒出風的輪廓。
    殷靈毓勉強挖了個雪洞,從空間又拿了一盆炭點著,抱著殷願,一起扒在炭盆邊上,努力的互相取暖。
    原身,太厲害了。
    年方十四,孤身一人,靠計策和拳腳殺死了滅門仇人。
    雖然並非正大光明,而是美人計加下藥。
    但的確成功了。
    隻是下手太重,沒什麽經驗,把自己也搞得一身狼狽,逃跑的過程中又遇上了官兵,慌不擇路,但足夠果斷,帶著玉石俱焚的心思,義無反顧衝進大雪裏,成功將他們甩開。
    但自己卻也在無處取暖的情況下,沒能走出這片雪原,最後凍死在雪地裏。
    或者說,其實原身本就是沒想過能活下去的。
    原身名殷靈毓,是參匪的一個寨子的寨主,當然,這個匪寇名號他們自己是不認的,所以他們還堅持著叫原身為把頭。
    把頭,是跑山人對他們之中領頭者的稱呼,自康熙十六年,康熙敕令長白山封山起,到如今康熙五十一年,靠山吃山,采參采藥的跑山人們,要麽被迫投靠清廷為“參丁”,要麽落草為寇。
    而原身的祖父和祖母,是一對明末的遼東漢人夫婦,祖父是郎中,祖母是獵戶,戰亂之中,二人流離失所,最終因有本事而被長白山附近的跑山勢力收留。
    清代遼東缺醫少藥,懂醫術的跑山人更容易獲得威望,且祖父喜行善,常遊走各地,熟悉山區路線和人際網絡,祖母便背著弓保護他。
    幾年下來,原身的祖父祖母逐漸建立起了威望,接過了老把頭的位置。
    沒幾年,康熙封山。
    康熙十六年起,清廷嚴查“私采人參”,設立“官參局”壟斷人參開采,違禁者將受嚴懲,跑山人需依附於八旗或官辦參場,成為“參丁”或“牲丁”,身份上近乎奴役。
    清廷又在長白山周邊設立“柳條邊”,也就是壕溝與柳籬組成的邊界,派兵巡查,違禁闖入者,常被就地處決。
    跑山人們失去了謀生手段,不得不開始冒險潛入深山,或轉向其他未封禁山區謀生,原身的祖父眼見官參局強征人參,濫殺跑山人,決意轉入深山之中。
    原身的祖父是個很負責的善人,威望名聲極高,所以他手下的跑山人與邊民紛紛響應。
    於是這一個土匪寨子,便初步成型。
    祖父祖母去世後,原身的父親母親接手了這個隱居的寨子,因為缺少許多日常補給,於是常與朝鮮邊民走私,有時候還會“劫掠”商隊,留下人參草藥皮毛,帶走生活必需品。
    原身的父母都是不願辜負大家的人,這樣危險的事情,常常是親自前去。
    半年前,二人和其他幾個寨子中的人,在和朝鮮邊民走私,貿易的過程中,為官兵所圍堵,幾槍斃命。
    原身沒哭,站出來繼承了寨子,和叔伯嬸嬸們偷回了父母和其他人的的屍體,埋葬在祖父祖母身邊。
    隨後這半年間,原身在幾個女真部落和其他木把,參匪勢力之間頻頻走動,將祖父留下的醫書手劄抄了許多份送出去,為他們這個寨子換取了一些保障。
    其他人因前兩輩餘澤而尊敬原身的“把頭”叫聲,逐漸也更加真心實意。
    然後原身在官兵終於換防,帶來了她的仇人後,潛伏多日,摸清了仇人之一的習慣,脾性,以及換防時間。
    一擊得手。
    如果不是驟然加強的守衛巡邏,原身是可以安然無恙的。
    但原身本就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態下山的,所以,才誰也未曾告訴,誰也不想連累。
    “放心。”殷靈毓終於感覺暖和了一些,於是輕聲道。
    “放心,剩下的那幾個,我代你去。”
    殷願還好,作為猛禽,羽毛濃密,厚實,不算太冷,但依舊窩在殷靈毓懷裏,給她當大大的暖手爐。
    “宿主,她非要提前評分付款。”
    “她說就衝你這句話,她就給你滿分,還說要是活著,絕對和你義結金蘭。”
    殷靈毓笑笑:“也不是不行。”
    一人一雕湊在炭火盆邊,一起裹在厚厚的毛皮衣服裏,而雪洞不算淺,擋去了許多的風雪。
    “宿主,我餓了。”
    “那我們吃燒烤?”
    “好!”金雕殷願快活的蹦噠幾下。
    喝著熱湯,吃著烤肉,體力慢慢恢複,殷靈毓和殷願靠在一起,看著滿目的昏暗白色,苦中作樂。
    “宿主,咱們這是硬核露營賞雪吧?”
    “那也太硬了。”
    “肉好了!宿主我要最大的那塊!”
    “那塊沒熟。”
    “沒事啊,大就行了,反正我是金雕嘛!”
    白災持續了整整一天和大半個夜晚,刺耳的風聲終於稍稍停歇,殷靈毓看了看天色。
    再過半天還要下,但也差不多夠趕回寨子裏的了。
    “阿願,我們走吧。”
    殷靈毓重新拿出鏟子,鏟了一條上去的通道,雪原整整又加高了一大層,不遠處一條隱秘的小路,便能拐進深山。
    裹著毛皮大衣,殷靈毓拿雪草草清洗了一下自己,帶著殷願往深山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