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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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快到黑龍幫的寨門口,殷靈毓與萬謙碰上一對兄妹,二人正攀在樹上掏著樹上的樹洞,因為摘下了手悶子,手指被凍的通紅。
“哎?殷姐?你咋來啦?”妹妹袁珠一抬頭,看見兩個裹著毛皮襖的人,仔細分辨了一下,才看出來是誰,招呼道。
哥哥袁方跟著扭頭看過去,也招呼道:“殷妹兒!找我爹嗎?要一起進山?今年你們存糧也恁快就沒啦?
殷靈毓攏了攏毛皮領子,衝他們點頭:“找袁叔有事。”
袁方一聽,直接從樹上跳下來,落在鬆軟的厚厚雪層上,雪沫子濺了一褲腿,也不管,咧嘴就笑道:“那必須得給咱殷妹兒帶路啊!走走走!我跟你說,前幾天我們還逮了隻傻麅子,肉可嫩了,待會兒讓我爹燉上!”
袁珠拿著裝滿鬆鼠過冬糧的包袱順著樹滑下來,一把拽住他後領子往後扯:“哥!你瞎跳啥?東西還得我經管!”
轉頭又對殷靈毓道,“殷姐,別理他,他這兩天凍傻了。”
隨後將一包袱的幹果往袁方懷裏一塞,自己把掛在脖子上的那對手悶子戴上,想要重新接回來,袁方已經將其拎在了手上。
殷靈毓笑笑:“沒事,這次來是有正事商量。”
袁珠於是轉而從懷裏摸出塊布,遞給殷靈毓:“殷姐,擦擦臉,你眼睫毛上全是霜了。”
確實,一路跋涉到黑龍寨來,殷靈毓和萬謙呼出的熱氣已經在眼睫上凝結出了濃密的冰花,殷靈毓大大方方道了聲謝,接回來擦擦眼睛,又遞給身邊的萬謙。
袁方拎著那包袱幹果,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在最前麵,在雪裏蹚著,嘴上卻半點不閑著,活像隻逮著機會就要撲棱翅膀的鬆雞: “殷妹兒!你們寨子今年咋樣?我爹前兒還念叨,說你們老陳家醃的酸菜夠勁兒,想拿兩張狐狸皮換一缸呢!”
袁珠簡直想把她哥埋雪裏算了,幹脆拽過殷靈毓的胳膊往前帶:“殷姐,我們走,不理他個貪吃鬼,我爹這會兒啊,準在堂屋烤火呢!”
萬謙在後頭噗嗤笑出聲,殷靈毓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袁方袁珠這對兄妹是黑龍幫幫主袁虎的兒女,因著兩個寨子離得不遠,互相有所走動,常約著進山,一邊采藥更厲害,一邊打獵更厲害,便也互相都還算熟悉。
至於為何他們這些群體中,對女子並無什麽大約束,反而是自己人裏重要的一員,比如殷靈毓身邊背弓的萬謙,比如那個話題權頗重的老婆婆周雲鶴,比如眼前管著袁方的袁珠,再比如,做了把頭的原身。
並非他們思想多先進,而是他們退無可退。
是足夠嚴酷的自然條件,倒逼出了最簡單的實用主義。
當人們傷重之時走投無路的時候,當所有人都得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的時候,當朝廷的屠刀架在每個人脖子上的時候。
有人能讓你活下來。
誰還管這個人是男是女?
能帶大家活下來的人,就是天經地義的首領。
而大家的熱情,好客,也是這樣的自然環境所促使的。
這裏每年幾乎有小半年時間,都處在寒冬。
大雪封山,氣溫極低,暴風雪隨時可能來臨,將人凍死,餓死。
糧食,鹽,藥品等物資,極度稀缺。
住在這裏的人們,必須依靠集體的互幫互助,才能熬過寒冬。
而在這樣的苦寒之地,善意會被放大,比如一碗熱湯,一筐柴火,都能讓人銘記於心。
且明末清初的遼東移民多為逃難者或冒險者,性格本就直率,重義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再加上他們都是被朝廷壓迫的群體,共同的仇視,讓他們也相對珍視自己人。
所以,他們會約著上山打獵,會互相互通有無,會互相幫助其他“自己人”,一起活下去。
這些,都是這裏生活的人們,逐漸掌握的生存法則。
也是對殷靈毓極其有利的先天條件之一。
這樣的條件,先天適合拉隊伍,雖然人少,但凝聚力極高。
四人一路笑鬧著,剛到寨門口,袁珠突然拽住殷靈毓袖子,壓低聲道:“殷姐,我爹這兩天為糧的事兒,也挺上火,要是說話衝了……您多包涵。”
袁方回頭插嘴:“可不!昨兒還罵我‘兔崽子不如扔雪窩裏省糧’呢!哎喲!”
這回袁珠氣的幹脆俯身抓了團雪砸他,落到脖領子裏,凍的人一激靈。
堂屋裏,袁虎正對著火盆烤著手,一抬頭見殷靈毓進來,眉頭還沒皺緊,就先瞥見自家閨女警告的眼神,隻好把罵兒子的話咽回去,粗聲粗氣道:“殷丫頭?雪沒停就竄寨子,出啥大事了?”
殷靈毓落座:“袁叔,我殺了個黑烏鴉,所以想來告訴您一聲兒,開春得躲躲。”
“啥?!你個小丫頭片子單槍匹馬去捅黑烏鴉窩了?!”袁虎眼睛一瞪,上上下下打量殷靈毓,看不出什麽大傷,才鬆口氣,扭頭衝外頭吼:“好!有種!比你爹還虎!老二!把地窖裏那半扇鹿肉拖出來!今兒老子要請客!”
從頭到尾,半句覺得被連累的責難都沒有。
殷靈毓搖頭:“袁叔,我來是想說,開春官兵必搜山,咱們得聯手。”
這次袁虎眯起了眼睛,換了稱呼:“殷把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袁珠端上來兩碗熱水,殷靈毓端起來一碗,輕嗅一下,喝了一口,從容不迫:“袁叔,您這黑龍幫,也沒少在他們手上吃虧吧?不想拚一拚嗎?”
“那群黑烏鴉的鳥銃,一槍能把人轟碎乎嘍!咱倆寨子都是老弱婦孺占了一半,拿啥拚?”袁虎端起水一飲而盡,甕聲甕氣道。
殷靈毓淺笑著:“袁叔放心,我手上,能拿到比鳥銃還好用的燧發槍,還有糧食,鹽,鐵,什麽都有,您隻需要出人。”
袁虎抬頭直直盯著殷靈毓:“是不是‘北邊兒’的?”
“不是。”殷靈毓當機立斷。
袁虎抹了把臉:“丫頭,你實話告訴叔,你究竟想幹多大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