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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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她過去幾年裏,珍而重之攢下的贖身錢。
    春紅將小布包毫不猶豫的遞了出去。
    “這是我這些年偷偷攢下的……原想著攢夠了就能贖身出去,尋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了此殘生,如今看來是用不上了,便隻求您收下,不多,就幾錢碎銀子並些銅子……給您拿著,您買口糧,造刀槍!”
    “別再讓旁的姐妹……再遭我們這樣的罪了!”
    春紅舉著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回報,舉得遠遠的,讓它和自己離得遠一些,仿佛這樣,她遞出去的東西就更好被人接受一些。
    這樣的姿勢,春紅的手腕很快微微發酸。
    然後一隻溫涼白皙,略帶薄繭的,比她小許多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腕。
    那個少女,那個救了她們出院子的首領,握著,帶著她的手,將那袋錢放回她自己懷裏,然後看著她手腕上的皮試,含笑道:“以後,你也可以自己去做到的。”
    “看,你沒有過敏。”
    她聲音清越透澈,眼底溫和明亮。
    自然的,關切的,正視的。
    春紅不知為何,淚如雨下。
    短短幾日間,她們持續的低燒大多退去,折磨人的疼痛也顯著減輕,潰爛處開始變幹結痂。
    可最明顯的是她們的精氣神變得越來越好了。
    她們從未被如此對待過。
    在父母家,她們是賠錢貨,在夫家或拐子手裏,她們是貨物和玩物,從未有人如此珍重她們的性命,從未有上位者如此耐心地記掛她們的痛苦,考慮到她們的處境,專門準備如此多的神藥,讓她們和戰士們一樣得到救治。
    甚至親手給她們醫治,為她們做這些下人才需要去做,去服務他人的活計。
    這種平等的對待,這種被當作一個“人”來尊重的感覺,加上藥物,足以治愈她們身心的創傷。
    春紅病好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新衙門報道。
    她改回了自己的姓,也改了自己一直想叫的名字。
    杜望舒。
    從前她還沒得病時,有書生來她房裏,給她念過什麽“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還很是好為人師,自得的給她講,說望舒有月亮之意,是為月神駕車的仙子之名,清雅高貴。
    杜望舒不算很討厭他,因為他隻是愛賣弄肚子裏的墨水,愛附庸風雅,但至少還願意給她講,願意讓她學。
    不像有些人,傾瀉給她們的是完全的惡意發泄和傲慢不屑。
    這個名字很好,所以被杜望舒記住了,隻是她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
    可在衙門裏,她想,她也想給她的月神開出一條道。
    杜望舒對於數字極為敏感,又認得一些字,最終拜在了老陳手下當帳房。
    巴琿德不敢再招惹起義軍,就想在周圍擄掠一番,補充兵丁和口糧,卻不想起義軍飛速向外擴展。
    雖然沒辦法做到人人有槍,但知道後方有救命的好藥,有震天的大炮,還有兒女爹娘,有吃飽穿暖的好日子,起義軍們個個悍勇,壓著巴琿德的殘部打。
    巴琿德除了給起義軍再添一波在百姓心裏的好感度,就隻能灰溜溜的投奔盛京去了。
    接到聖旨的盛京將軍費揚古和暫且滯留在盛京的李煦一道等待著朝廷大軍的支援,同時也將巴琿德交給了朝廷派來的人,押送回了後方。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他們覺得短時間內起義軍不可能再向外進攻,剛剛攻下一座大型的城池,起義軍後續的擴張速度必然有限,管理這一座城市也必然會牽扯其大部分精力。
    尤其是費揚古,他年紀不輕了,更是想求穩,吉林城陷落之快,巴琿德敗逃之慘,不管是巴琿德輕敵,還是起義軍太過強大,他都不想出兵去試探。
    盛京作為留都,地位尊崇,但守軍兵力,裝備與吉林相差無幾,甚至因為承平日久而更為疏於戰陣。
    巴琿德當初帶走的五千餘人已經算是他麾下所有能抽調的主力,其慘敗意味著短期內在整個吉林轄區,朝廷已無可用之兵,費揚古需要優先確保盛京的安全,而不是貿然進攻,不然萬一他也步了巴琿德後塵,那該如何是好?
    李煦作為康熙密使,也更傾向於將情況徹底查明並集結絕對優勢力量後再行動,以免打草驚蛇或再次損兵折將,導致局麵更加不可收拾。
    所以,最好的策略便是暫時圍而不攻,僅做監視,等待朝廷大軍,抵達後,再以泰山壓頂之勢進行四麵合圍,以求萬全必勝。
    但他們低估了殷靈毓及其手下起義軍的組織與動員能力,低估了真正的民心所向,究竟能夠爆發出怎樣的力量。
    康熙五十二年七月末。
    起義軍浩浩蕩蕩,劍指黑龍江。
    萬謙,戴梓等人留下守城,殷靈毓帶施春豔等人帶兵出征。
    而此時的起義軍,真的足有萬人了。
    黑龍江將軍薩布素難以置信。
    他認為,起義軍多為烏合之眾,據城而守尚可,主動遠征黑龍江,天寒地遠,補給線長,簡直是自尋死路。
    因此,他最初的策略是固守要點,嚴陣以待,命令各地旗營,屯堡收縮兵力,加固城防,同時向朝廷緊急求援,並催促索倫兵加快集結。
    薩布素知道麾下八旗和綠營兵戰力存疑,因此更倚重來自大興安嶺的那些索倫兵,比如鄂溫克,達斡爾,鄂倫春等部族,命其偵察敵情,截斷起義軍糧道,
    同時,薩布素還下令焚燒起義軍可能途徑地區的糧草,將百姓遷入城中或後方,試圖拉長起義軍補給線,使其不戰自潰。
    這些應對稱得上是非常及時的,正確的,任誰來也覺得,常規,縝密,嚴謹。
    但麵對一支不缺糧草和日用補給的起義軍來說,就顯得尤為無用。
    因為殷靈毓根本就不需要糧道。
    不僅不需要,還能無限製的拿出大把米麵,鹽糖,棉布,低價出售給百姓。
    且治軍極嚴,所到之處,秋毫無犯,所到之處,開倉放糧,廢除苛捐雜稅,審判民憤極大的官吏惡霸。
    起義軍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贏得了無數底層民眾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