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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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華美的錦緞隨意的掛在屋頂當簾子,淡淡的熏香飄溢在屋內。
入目雕梁畫柱無不精細,但卻不是簇新的華光耀耀,而是古樸內斂,帶著些半舊不舊,顯示著這宅子的底蘊。
這具身體也沒有什麽異常,沒有生病,沒有中毒,沒有殘缺。
殷靈毓難得碰上似乎很安靜又出身高貴的開局。
“阿願,劇情。”
“好的宿主。”
殷靈毓梳理著殷願傳輸過來的信息。
原身本該姓李,但她現在叫殷靈毓。
看似是富商養在長安的獨生女兒,可那說著自己跑生意的父親,隔三岔五就拿著大批好東西捧到她麵前,也就騙騙小孩子了,原身越長越大後也覺得不對勁,隻是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
因為現在,是大唐的天寶十五年。
六月。
潼關已失。
而原身是太平公主的後代,薛崇簡的孫女。
不,應該說,李崇簡。
在唐玄宗剿滅太平公主勢力的行動裏,太平公主的所有兒子中,隻有薛崇簡因為與玄宗舊交深厚,且曾反對其母謀反而被特赦,免於一死,並被賜姓“李”。
他的兄弟薛崇訓自殺,薛崇敏,薛崇行等則被處死或流放,薛崇簡雖然後來也被貶官,但他活了下來。
隻是,雖然頂著“李”這個國姓,但因為其母是太平公主,是“逆黨”,在玄宗朝既是榮耀,也是原罪。
於是,從他一直到原身,整個家族一直處於一種被皇室疏遠,監視,但又享有一定爵位和待遇的尷尬境地。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原身的戀愛腦父親,李崇簡的小兒子,李雋文,橫空出世。
什麽“逆黨”,什麽“被監視”,李雋文不管不顧就和玄宗李隆基的長兄,李憲,他的女兒,一位郡主,談起了戀愛。
然而這樁隱秘的情事,從一開始就注定無法宣之於口。
李雋文身上流淌著“逆黨”之血,縱得皇恩浩蕩保全性命、賜予國姓,那“薛”字的陰影卻如附骨之疽,是玄宗心頭一根未曾拔除的刺,亦是橫亙在他與所有真正核心宗室成員間不可逾越的天塹。
而他所傾心的,卻是“讓皇帝”李憲之女,玄宗長兄最珍愛的郡主,身份之尊貴、血統之純粹,與他那尷尬而敏感的出身形成了雲泥之別。
若將這段感情搬到台前,談婚論嫁,非但不是佳話,反而是對玄宗權威的挑釁,引來的絕非祝福,隻能是滅頂之災。
他所能擁有的,隻能是暗地裏的片刻溫存。
最重要的,是郡主本人,也不願成婚。
她自小見慣了父皇李憲如何在禦極天下的誘惑前謹小慎微,又如何在一片歌功頌德聲中韜光養晦,將滔天權柄與無上榮光盡數讓出,才換來了現在的安全穩定。
她比誰都清楚,那九重宮闕的金碧輝煌之下,蟄伏著何等冰冷的計算與吞噬人心的漩渦,婚姻於她,從來不是風花雪月的歸宿,而是最直白的政治捆綁與利益交換。
她不願成為父兄向任何一方勢力示好的禮物,更不屑將自己困於後宅,與陌生男子演繹舉案齊眉的戲碼。
她貪戀的是長安城開闊的天際,是縱馬遊獵的快意,是詩酒唱和的風流,是無需向任何人解釋行蹤的自在。
她要的是逍遙,是掌控自己人生的權力,而非一個名正言順的駙馬都尉來將她收歸成一個私有物。
而她的至交,一位同樣厭煩婚嫁之事的縣主,與她一拍即合。
二人便成了彼此最好的借口與盟友。
兩人時常同進同出,言笑親密,甚至公然放話要相伴終身,絕不嫁人。
這在大唐,不過是“風雅之舉”,社會風氣的開放,讓許多人對此接受度良好。
而且,郡主也知道,身為李憲的女兒,即便她的行為出格一些,當朝陛下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郡主看得上李雋文,便春風一度,哪怕他身份尷尬。
不想嫁人,就公然說要去修道。
她隻想為自己而活。
但對於癡心一片的李雋文來說,那是真的天塌了。
他深知自身囹圄,從不敢奢求名分,卻沒想到他隻能算作郡主解悶的麵首而已。
李雋文悲憤難言,卻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將萬般情愫強行斬斷,黯然退場,不再主動出現在郡主麵前。
隻是郡主很快“病”了,在京郊別院修養了一年,然後主動找了李雋文一次。
她不容許這個意外得來的女兒成為她失去自由的枷鎖。
但她也並非狠心之輩。
因此她將原身托付給她的父親,並暗中出錢撫養原身。
李雋文於是“帶球跑”了。
他以母族“殷”姓為姓,偽裝成經營西域貨品的富商,將原身養在長安最繁華也最易於藏匿的坊市之中。
其實這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長安的頂層權貴圈子裏,何曾有過真正的秘密?
那些盤根錯節的宗親世家,那些耳目靈通至極的勳舊重臣,乃至宮中那些心思九轉玲瓏的貴人,誰不是在人脈與利益的蛛網上行走?
這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哪一坊的宅邸裏藏著怎樣的秘辛,對於盤踞在權力頂端的人們而言,不過是杯盞交錯間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一位郡主“稱病”離京近一年,這種大事在圈子裏根本瞞不住。
唐代貴族圈關係錯綜複雜,仆從之間也會流傳秘聞,他們不可能聽不到二人來往過的風聲。
李雋文不傻,他知道瞞不住,但他必須這麽做。
因為這樣做,實則是遞給了所有人一個台階,告訴他們,原身不必由宗室認下,告訴他們,原身的存在對他們來講,於大局無礙,於己身無損。
那麽,備受皇帝和寧王珍愛的一位郡主,她的一段不足為外人道的風月,這件事誰去捅破,誰便是不識趣,是自找麻煩。
他們太懂得如何權衡利弊,太明白何時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於是,這便成了長安城中又一樁上流權貴裏眾所周知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