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時：“你不說，我怎麽幫你解決。”
    於大東：“這事，你解決不了。”
    程時：“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磨磨唧唧了。”
    於大東：“我最近才知道，我可能不是孤兒。”
    程時掏了掏耳朵：“什麽？”
    於大東：“胡廠長說，她覺得我可能不是孤兒，所以沒把我送去孤兒院。怕我生父母會回來找我。”
    程時也愣住了。
    他忽然意識到，重生前，這個時間點，他跟於大東還沒有認識。所以於大東也沒機會告訴他這些事。
    這樣一來，於大東後來一係列奇奇怪怪的行為，就合理了。
    比如超出身體承受範圍的縱情聲色。買那些壓根不需要卻貴得要死的東西。
    好像是為了花錢而花錢。
    於大東出生的那一年，正值那場運動的最高峰。
    社會秩序崩塌，全國78%的工廠停工、85%的學校停課，大量福利院都被迫關閉。
    許多家庭妻離子散。
    而且三年困難時期之後，全國糧食產量並沒有恢複之前的水平，糧食緊張。
    城市經濟瀕臨崩潰邊緣，農村經濟破產，等等複雜原因，產生了大量棄嬰。
    向東市雖然是工業城市，但是地處湘省魚米之鄉，又是南下必經之地，所以成為那些無奈的父母，拋棄孩子的理想。
    程時好一會才說：“你打算怎麽辦？去找他們嗎？”
    於大東：“找什麽？這事要是真的，他們又想找我，肯定會回來。”
    如果是假的，或者他們不在意他。
    他又何必自找沒趣，再傷心一次。
    程時：“嗯。要幫忙盡管說。”
    於大東咬著牙，紅了眼眶：“我恨他們，我那麽好養活，在紡織廠每家吃口剩飯都能長這麽高大。他們為什麽要拋棄我。”
    “小時候，我看見別人都有爸媽，就會很難過，想，我為什麽沒有，我犯了什麽錯？難道是因為我吃太多，爸媽不喜歡我。以後我有錢了，是不是就會很開心。”
    他拍了拍手裏的那一大疊錢，說：“我有錢了。一想起這件事還是不開心。”
    程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小時候總覺得自己不幸，可是長大了才發現，比自己不幸的人太多了。
    所以這世上的人，誰沒受過點傷，不都是夜裏躲起來舔著傷口，白天又像個超人一樣跟這個操蛋的世界對抗。
    不過，他如果不幫這混蛋解開這個心結，這一世搞不好又會五十歲就把自己折騰死了。
    果然，國安局仔細調查審問後，證實了李素予的話。
    貪汙受賄是板上釘釘了。
    但是杜明也不是有意泄密，但是他確實是跟非相關人員講了很多重要的參數。
    然後被人以這件事要挾，來設局陷害程時。
    他的配合態度良好，把脅迫他的人都供了出來，協助國安部門搗毀了一個犯罪團夥，算是戴罪立功了。
    杜明被火速撤職，查辦。
    算起來，他上任也才不到三年。
    真是看著他起高樓宴賓客，看著他樓塌了。
    杜明被關起來後，沒幾天就莫名其妙摔了一跤，昏迷了。
    隻是這個意外並沒有阻止調查的繼續。
    最後牽連範圍很廣，133廠多個幹部被扯，就連市裏省裏都有人被處分。
    有人感歎，杜明這是自掘墳墓啊。
    於大東他們不得不承認程時當時不做任何動作，是對的。
    當時打杜明一頓確實能解氣，但是就會把焦點轉移到程時跟杜明的恩怨上來，而讓人忽略了真正的問題在於杜明的身上不幹淨。公事變私事。
    沒法連根拔出這群蛀蟲。
    那天周末，程時從車間裏出來，遠遠看到李素予推著兩個老人家在宿舍的樓下曬太陽。
    李素予紮著馬尾，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領口被陽光曬得泛出柔和的光澤，淺藍色牛仔褲襯得雙腿纖細筆直。
    陽光恰好勾勒出她柔和的側臉輪廓，肌膚在光線裏近乎透明，透著玉石般的溫潤光澤。
    她正在讀著一份報紙，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像浸過打霜之後的蘋果，甜美而清脆。
    老頭望著她，那呆滯的眼睛有了焦點，嘴角緩緩牽起笑意。
    她像是感受到了程時的目光，轉頭望向這邊，笑了笑。
    程時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按照自己的節奏走了。
    照理說李素予的父母應該不到五十歲，在生活的暴擊之後，竟然蒼老衰弱成這個樣子。
    程時走後，李素予的母親小聲問：“素予，那是誰啊。”
    李素予臉頰一紅，說：“是我們老板。”
    李母：“好年輕。那天接我們過來的時候，他也在，很有耐心，很和氣。我還以為是你們廠的一個職工。原來他是老板，還特地過來安排我們住宿的。真是個不錯的男人。”
    李素予嘴角泛起苦澀：“他是挺不錯。不過他對我這麽和氣，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同情我，外加獎勵我對他的忠誠。”
    經過此事之後，程時會把部分工作交給李素予，但明顯並沒有完全信任她。
    張自強和於大東私下討論：程時這個人，真奇怪。
    說他戒心不重。對李素予這樣的，他又疑心重重。
    可若要說他多疑，偏偏對於大東這樣看著不像好人的，無條件信任。
    呂將軍打電話來給程時：“聽說，又有人找你的麻煩？還想搶走全地形車。”
    程時：“沒事。已經解決了。”
    “哦。那行吧。”呂將軍鬆了一口氣，語氣瞬間變得硬邦邦的，“過來開會。”
    程時：“昂？”
    他把海陸空都跑過一圈了。
    槍、炮、飛機、戰車和船也都搞了一輪了。
    短期內應該沒有什麽要叫他去看了啊。
    呂將軍：“這次是你自己惹的事，可怨不著我。”
    程時：“嘶，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到底怎麽了？”
    呂將軍：“你隻管來，電話裏我不能說。省軍區已經派人去接你了，你跟湘省的代表一起過來。他們應該還有一個小時就會到，你趕緊收拾收拾。”
    程時心裏直犯嘀咕：這種開會前幾個小時才通知人的，怎麽聽著像要抓他一樣。
    可他又不是體製內的人，如果真的要抓他，直接警察上門就好了，哪裏還用把他叫過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