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時看了一眼機床，問胡廣才：“師父，怎麽了？”
    他這句“師父”倒是讓胡廣才冷靜下來了：自己怎麽都是做師父的人了，怎麽能跟年輕人們一般計較呢。
    胡廣才：“抱歉，我第一天上班就闖禍了。這事，確實是我沒處理好。我覺得刀具選得不對，有些著急了。”
    程時大概明白其中奧秘了，問趙工：“有人向你提意見，就算你覺得不對，是不是也該解釋一下。”
    趙工：“他一個剛進來的，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程時：“師父你跟他講講，為什麽你覺得刀具選的不對。”
    胡廣才：“他開始用高速鋼刀具把加工鏡筒輪廓是沒問題的。但是如果需要進行高速切削、精密銑削或車削，就應該換成硬質合金刀具了。不然刀具用兩次就壞，而且壓根達不到精度。”
    趙工：“不可能。”
    程時沉下臉：“我覺得胡師父今天處理得一點也沒有錯，幫我避免了重大損失，我還要謝謝他。 你還真是冥頑不靈。如果剛才你是一下沒想起來，還情有可原。現在都有人提醒你，你還要堅持錯誤的做法，就沒有道理了。你不換刀具可以，做出殘次品，弄壞了刀具，都從你工資裏扣。”
    趙工一哽。
    國內現在生產能力有限，刀具壞了，想要多做一把非常麻煩，價格高到離譜。
    這也是精密數控機床買那麽貴的原因之一。
    程時接著說：“平時我給你們上課講的東西，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根據不同材質和加工需要，選擇合適的刀具這一條，我反複強調。我們的刀具都是特製的。”
    “比如中高速切削時，因瓦合金的加工硬化層會讓高速鋼刀具的切削刃磨損很嚴重，還會因為高溫產生大範圍塑性變形，可能出現刃口崩裂，刃口鈍化，無法正常切削，大大縮短刀具壽命。而且容易產生積屑瘤，積屑瘤突出於切削刃之外，會使實際切削深度增大，影響工件的尺寸精度。積屑瘤的碎片會粘結或嵌入工件表麵造成硬質點，影響工件已加工表麵的質量，導致表麵粗糙度增加，無法滿足精密銑削或車削的精度要求。”
    “這個時候就應該選用具有出色的硬度和耐磨性，能在高溫條件下保持良好切削性能的硬質合金鋼刀具。”
    “第三步進行鏡筒端麵、配合麵的最終加工這些超精密精加工的時候，因為要求表麵粗糙度低且尺寸精度高，就要換成立方氮化硼刀具。因為它的耐磨性極佳，能承受較高切削溫度，適合高速切削。
    趙工被說得啞口無言，滿臉羞愧。
    程時說：“這個單很重要而且要得急，你不要做了，重新好好學一下再說。在那之前，這種要求高的單，你都暫時不要做了。”
    趙工腦子一熱，把手套麵具一扔，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胡廣才還試圖勸趙工：“趙工，不要衝動。”
    他吃過虧，知道外麵現在有多難。
    這幫年輕人在程時這裏幹得順，就以為自己很厲害，卻不知道“時運機電”能逆勢發展是因為程時很牛。
    趙工把他一推：“少來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我弄走了，才能上位。要不是跟程時的關係，你一個被機械廠下崗的人，有什麽資格進這裏。我們這些外來的，都比你強。”
    他說完就揚長而去。
    程時氣笑了：很好，一句話把所有人都罵了。
    趙工回宿舍依舊忿忿不平。
    其他工友看到他個個冷著臉。
    趙工越發生氣：“好好好，機械廠那幫人給我穿小鞋，你們也給我臉色看。都是些勢利眼。”
    那些工友也氣得不行：“你發神經就發神經。為什麽要連累我們？你不想留下來，我們還想呢。”
    “你心平氣和想想，我們雖然吐槽，但是其實有時候做的確實沒有那些機械廠出來的人好。而且時哥也一直在培訓我們，提高我們的技術水平。”
    “你以為你離了這裏還能找到更好的。別做夢了，一樣的待遇的都不可能找到了。你忘了你當年為什麽要從外省過來了？時哥沒有虧待過我們。他給我們的薪水比外麵任何一家都好。”
    說別人被機械廠淘汰，他自己的能力未必就好。
    明明就是這裏麵掌握得最慢的了。
    不然怎麽同時進來的人，都大小是個車間主任了。他還是普通職工。
    趙工下不來台，扯著嗓子嘶吼：“你們這些見利忘義，沒有骨氣的小人。”
    大家都懶得理他，一哄而散，去吃飯了。
    趙工越想越氣。
    外麵不止一個廠想挖他，許諾雙倍工資和至少車間主任級別的職位。
    他是看在程時他們培養了他的份上，才沒走。
    沒想到程時他們壓根就不把他當回事。
    待著這裏，沒意思也沒有前途，不如趁這個機會離開吧。
    他這麽想著就去找程時了。
    程時一天工作安排得很滿，有午休的習慣，大家沒有緊急事情，都不會來打攪他。
    趙工從來都不管這些，這也不是他第一次為了一點小時中午來找程時了。
    程時耐著性子接待他。
    趙工說：“我想辭職。”
    程時：“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雖然今天跟大家發生了一點不愉快，但是好好認個錯，大家也不會跟你計較的。”
    趙工本來還想跟程時談漲工資，升職，沒想到程時還要他認錯，頓時就爆了，說：“還要我認錯。我有什麽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我就喜歡選合適的刀具，從頭用到尾，也不用費時間調整。畢竟沒把刀具都有細微的差別。”
    這家夥真是個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程時眯眼，臉色越發不好了：“我才知道，你原來一直都是這樣，不是今天昏了頭。這個方法就是錯誤的，要是不改，總有一天會造成重大損失。”
    趙工：“既然你們都不認同我的工作方法，那我也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麻煩幫我結算工資和獎金。”
    他覺得自己這一招肯定能嚇唬住程時。
    畢竟他已經是熟手。他的離開對正缺人的程時將會是很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