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打發走了所有人，隻剩下他們夫妻兩個人還在大廳。
    李文忠這才開口：“夫人，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聽真話嗎？”李夫人莞爾一笑，雖然眉宇間依舊帶著疲憊，但依舊表現出了一個貴婦人的溫柔和淑雅。
    “聽真話。”
    “你做錯了。”李夫人幹脆利落道：“不管怎麽說，你跟燕王殿下的關係不錯。”
    “從做人的角度，你當初的提議，就相當於是背刺了他一刀。”
    “所以，我覺得你受這個懲罰，那也是應該的。”
    “換做任何一個皇帝，不管你怎麽想，都不會允許你做出背刺朋友的事情。”
    “你是宰相，你應該也見過不少這樣的案例，見過不少這樣的人。”
    “我說的難聽一點，如果是你手下的人這樣幹，你會用他嗎？”
    “陛下沒有做的太絕，隻是讓你回來休假，說白了，給了你一個反思的機會。”
    “你如果能夠想明白，那是最好的，最起碼，陛下會原諒你。”
    “如果換一個人當這個大漢皇帝，你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李夫人不僅是李文忠的原配，而且當年也是一路走過來的苦難夫妻。
    所以，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避諱。
    李文忠沒有生氣，而是微微點頭，他非常清楚，自家夫人說的是真的。
    如果他手下的人做出這種背刺朋友的行為，他一輩子都不會重用。
    哪怕會讓他做一些髒活累活，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心腹之人。
    女帝已經是夠仁慈的了。
    “可是，我順不過這氣啊。”李文忠無力地靠在門框上，瞳孔渙散。
    “你知道我等這個位置，等了多久嘛？我等了一輩子啊。”
    “從當年寒窗苦讀，到後來科舉入仕，在一步步從地方官員坐到侍郎，尚書，宰相。”
    “這一路走過來，我走了一輩子，但是，最後卻成了一個傀儡。”
    “成了一個泥塑的菩薩，看著人家一個小輩，走到我的麵前。”
    “你覺得，好受嗎？”
    李夫人知道他不好受，也知道，這就是意氣之爭，是非常沒有意義的。
    但是，她沒有貶斥他，而是走上前，輕輕將他擁入懷中，“人各有命，何必抱怨？”
    “你或許覺得，你當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結果頭上還有兩個人。”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很多人也在羨慕你？”
    “雖然你成了兩人之下，但依舊還是萬萬人之上啊。”
    “你就當自己沒有競爭成功，沒有當上這左相，不就行了。”
    “陛下和燕王殿下，都會用你，這不就夠了嗎？你說是不是？”
    “可是，我沒這個臉。”李文忠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我一輩子走過來，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沈無名，我辜負了他，也同樣辜負了陛下。”
    “所以，我不想再為他們兩個人做事了，我決定致仕！”
    “夫人，你會原諒我嗎？”
    他這一路走過來，李夫人陪伴著他，一路走到現在的位置。
    可現在，他如果選擇致仕的話，那麽一輩子的努力都白費了。
    李夫人微微一笑：“有什麽原諒不原諒嗎？你我夫妻一體而已。”
    “你發達了，我們就發達了？你當上宰相，我就是宰相夫人。”
    “你如果退了，當個縣令，那我就當縣令夫人，當個路邊賣糖人的老頭，那我就是一個賣糖人的老太婆，就這麽簡單啊。”
    “你糾結那麽多幹什麽呀？不管你怎麽選擇，我都隻管陪著你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文忠愣了一下，隨即就是開懷大笑。
    或許在這個充滿了名利的世界，也隻有傻姑娘，才會一直陪著自己吧。
    哪怕到了現在，也依舊還和當年一樣好騙，一樣好忽悠。
    管她一口吃的，她就跟著自己走，好，好啊！
    “我突然覺得，我真的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我真的能夠遇到你。”
    “我這一輩子不以當左相為榮，以有你為妻為榮。”
    李文忠一手撐著地，爬起來，身上的頹廢已經一掃而空。
    “那就這樣，我不幹了，我撂挑子不幹了，我走了，我浪蕩天涯去了。”
    “有你陪著我，我的心就安了，山南海北，都是我家。”
    ……
    李文忠最終還是沒有回到尚書省，而是遞上了一封辭呈。
    上麵的內容，無非就是說自己年老體衰，想要退下去了。
    女帝把這件事情跟沈無名說了一下，沈無名倒也沒什麽意見。
    先前的事情，他早已經從女帝的口中知道了，有那麽一點點的寒心。
    但是，也僅僅隻是一點點。
    畢竟這朝廷上邊，昨天的朋友，接下來可能就會刀刃向下。
    昨天的敵人，可能今天就會握手言和，成為最親密的戰友。
    李文忠是一個老油子了，所以，有一些自己的算計很正常。
    但是，在沈無名的接受範圍之內……無非就是打打小報告嘛，罪不至死。
    被女帝懲罰，已經算是完成了報複，他也不打算繼續動手。
    “那就讓他退唄，給他加個什麽好聽點的名號，俸祿給多一點。”
    沈無名建議道。
    女帝點頭：“那就給他加個太子太保，然後賜他幾個宅院吧。”
    “說讓他繼續保持權力，那是不可能了，但是安心養老還是可以的。”
    “看你。”沈無名倒是沒什麽意見，無所謂。
    而女帝卻皺眉道：“問題是，他走了之後，誰來當這個左相？”
    “如今，尚書省是楚平山掌管著，也就是你的嶽父大人。”
    “要不要把他提拔為左相？也好幫你掌管朝廷。”
    沈無名微微思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
    “嶽父大人最近走的太快了，如果還提拔為左相，這不是什麽好事。”
    “一個是晉升規則不明，會影響大家的積極性，不太好。”
    “另一個是你也說了，他是我嶽父大人，如果我當攝政王，他當左相，這朝廷豈不真成了沈家開的了？”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人選，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