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法醫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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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視廳鑒識科的風景和別處是不同的。
    前文也說過,警視廳內部人流量極大,而且非常繁忙,來來往往的人多得會把路堵住,隻有少數高層辦公的地方,或者幹脆就是搜查一課長的辦公室前走廊這種地方會稍微安靜一些。
    但是通往鑒識科的地方卻格外地安靜。
    “上杉君是很厲害的法醫吧,跟鑒識科的這群人完全不一樣呢。”渡邊美波一步一步蓮步輕移,帶著上杉宗雪參觀警視廳,她走起路來和繪玲奈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很穩重也很有節奏感:“父親也曾經提到過,現在的法醫質量比起以前天差地別,要不是上杉君臨時轉專業……”
    “被處罰就是被處罰,渡邊小姐不用為我掩飾。”上杉宗雪斜著眼睛:“我的性格就是不好處理醫患關係的,看死人確實比看活人要好。”
    “嗬嗬,上杉君倒是一如既往地直率,確實,死人是不會有異議的。”渡邊美波微微點頭,顯然她已經對上杉宗雪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做了很認真的功課:“我隻是說,以現在鑒識科迭代的速度……未來警視廳的驗屍可能真的要完全壓在你的肩上了。”
    這是個很委婉的說法,意思是鑒識科的法醫們都是歪瓜裂棗。
    但上杉宗雪沒有反駁,實際上他對日本的法醫製度也有很深的擔憂。
    曾經日本有五個城市擁有專門的法醫機構,分別是東京、大阪、神戶、名古屋、橫濱。
    固然,法醫也是公務員,旱澇保收,吃喝不愁,所以在戰後,不少家世非常貧窮,無力去讀大熱類的孩子選擇從事法醫,因此在早些年的時間,日本的法醫實力還是不錯的。
    然而,法醫職業和臨床的區別很快就隨著經濟變好而發生了變化,大部分法醫到三十五歲時還在拿著一年四百萬左右的年薪,而臨床醫生在經濟騰飛之後一般到了35歲這個年齡年收都在六百萬以上了。
    更要命的是,再往後,雙方的薪水差距會拉得越來越大,法醫幾乎隻能靠年功工資漲薪,臨床醫藥這類嘛,讀過的都知道,就算沒法升指導醫,來錢的方法也太多了。
    法醫本來就是典型的7K職業,經濟好了之後,公務員身份對普通人的吸引力也大幅度變弱,法醫的境遇越來越差。
    首先取消法醫製度的就是橫濱,因為根本招不到人,千禧年之前,橫濱最後一個法醫一年要解剖1300具以上的屍體,平均一天4具,而且全部由他一個人解剖,實在是不堪重負,而這個最後的法醫辭職後,橫濱市順勢取消了法醫製度。
    然後是名古屋、神戶,時至今日,隻剩下東京都和大阪府還有專門的法醫機構。
    東京都的監察醫務院上杉宗雪跟著大河內教授去看過,具體也是一言難盡:正式法醫8人,編製為正式公務員,特約法醫大概30多人不固定,大多都是各大大學法醫部的教授副教授,每周就過來半天時間,大河內教授也算一個。
    這8個人,每天要負責東京都大約30多具屍體的驗屍解剖工作,考慮到這8個法醫不可能每天都在驗屍解剖總要輪崗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實際上每天要負責的屍體是50具以上。
    這樣下去遲早玩完。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上杉宗雪也不打算去當那根獨木,但法醫的困境由此可知。
    更要命的是,日本奇怪的社會環境也導致了法醫地位很低,除了東亞文化圈普遍死者為大、死者為重,不願意破壞屍體的習俗以外,本來法醫還有個非常重要的功能,並非驗屍解剖,而是驗傷,尤其是工傷。
    然而日本的環境是,出現工傷的雇員要麽是正社員,這類終身雇傭員工極少會因為工傷和公司撕破臉的,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雙方會坐下來,老板說一個數員工也提一個數,討價還價一下雙方就達成和解,休息好繼續上班了。
    如果要驗傷意味著要和公司走正式程序,就等於很有可能失去正社員的身份。
    如果派遣社員出現工傷,那就更不會要法醫驗傷索賠了,這點就不再多說。
    交通事故的驗傷還多些,但這一塊又涉及到保險理賠,和官方的法醫機構關係不大,除非是涉及到刑事案件。
    所以驗傷又少,驗屍又多又累,沒錢社會地位還低,法醫也就成了路邊一條。
    “鑒識科的這幾個家夥,全都是二流的醫學學校畢業,考不上臨床這些熱門專業,沒有辦法選了法醫學,中途也沒有轉專業成功,最後進了警視廳來,本廳明知道他們水平不行,但沒有選擇。”渡邊美波無奈地聳肩:“誰讓法醫根本沒有人讀呢?”
    “我不是人麽?”上杉宗雪無奈地說道。
    “你和他們不同,上杉君。”渡邊美波微微露出一絲譏諷之色:“比起你,他們就像是一件工具,或者說,他們隻是一群負責按按鈕的工具,離開了專業儀器以外什麽事也不敢幹,什麽判斷也不敢出。”
    “那我就是一件好用的工具嘍?”上杉宗雪從身後靠近,撩起了美波大小姐的一縷秀發:“一件完美的破案儀器,你把案件輸入進來,我給出結果、證據和邏輯鏈。”
    美波大小姐停住了步伐,露出一抹驕矜的淺笑:“正解,上杉君,你對自己很了解嘛!”
    “那你就連個工具不是,我的美波大小姐。”上杉宗雪話說到一半,便窺見了渡邊美波悄然收斂的笑容。
    “你是什麽意思,上杉君?”渡邊美波美眸一凝,露出一副很好奇的表情:“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麽會在醫院吃到那麽多投訴了。”
    “我是什麽意思,你就不要裝傻了,把我弄進警視廳來掛職,應該是你向你父親的提議吧,那麽,我的美波大小姐,你有信心把我用好麽?”上杉宗雪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可不考慮那麽多,還有什麽社會影響,有什麽我就會說什麽,該怎麽樣,我就怎麽樣,到時候你們可不要後悔哦!”
    “我隻是個法醫而已,法醫都是很單純的,都是為國民服務而生的。”上杉宗雪神色淡然。
    “我們警視廳也一樣,我是警察,你是法醫,都是為國民服務,隻是分工不同。”渡邊美波眯起眼,柔聲道:“你在警視廳的負責人是我,驗屍你來,其他的事,我來搞定。”
    “富士台的封樓之夜雖然短暫,但是那份榮光會持續很久,那份榮光,我上杉宗雪不會獨享。”上杉宗雪接著說道:“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喔?這麽說上杉君還真是大方唉~”渡邊美波嘴角笑容不變,但驕矜的琉璃容顏卻悄然添上一絲尖銳:“聽上去好像隻有交易,沒有其他的了嗎?”
    “你是不搞點條件和交易就不會交朋友了麽?”上杉宗雪看著渡邊美波,一字一句地認真道:“不然我為什麽會答應來?”
    “因為你沒有選擇,笨蛋~”渡邊美波驕矜的臉色微微一僵,隨後偷偷地鬆了一口氣,不露痕跡地恢複了笑容:“爽快,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naster麽?”
    “靈基召喚怎麽就出了個這?我謙信公呢?”
    兩人再次相視一笑,他們彼此間都有種怪異的感覺,就好像是古代的建築物中的榫卯結構,彼此之間的結合嚴絲合縫,而且恰到好處。
    或許我們小時候真的見過麵,還在一起玩過,否則怎麽會這麽心有靈犀?
    兩個人腦海裏同時出現了一模一樣的想法。
    未來,或許會變得很有趣哦!
    …………
    鑒識科的房間裏堆滿了海量的文件箱,每一個文件紙箱裏麵都是一個案件的線索,有些案件已經破了的要留檔,有些案件還沒有破的等著化驗。
    和警視廳的西裝大隊不同,鑒識科的三個兄弟穿著土到掉渣的厚重工作服,背後寫著警視廳,款式超耐贓的那種。
    除了一旁的紙箱以外,鑒識科剩下的部分被各種那樣的儀器塞滿了,簡單的工位就擠在一大堆儀器的中間,屋內光線很昏暗,才推開門,一股混合著藥劑、汗臭和機器運行的臭味就撲麵而來。
    “注意一下,大家,這位是從今天開始,在本廳鑒識科掛職的東京醫科齒科大學法醫病理科的上杉宗雪醫生。”渡邊美波對著裏麵的三個兄弟說道。
    “哇,真的是上杉桑啊!”
    “是本人啊!”
    和想象中不同,鑒識科的三個哥們見到上杉宗雪激動得無以複加,紛紛丟下手中的事,朝著上杉宗雪衝來。
    “大家好,我是之後會在這裏掛職的上杉宗雪,請多多指教了。”上杉宗雪笑著點頭。
    然後渡邊美波給上杉宗雪介紹了鑒識科的三個正牌法醫。
    東山武,35歲的法醫大叔,長得像頭棕熊,臉蛋身材圓又圓,留著濃密的絡腮胡子,還挺可愛的。
    東山武是因為搞男同性戀在醫學院裏麵被發現,醜聞之下麵臨辭退或者轉行去法醫科的結局,被迫當了法醫,在圈內,他的外號叫做“虎醬”。
    神岡英雄,28歲的未婚男,外形還不錯,鷹鉤鼻小眼睛濃眉毛。
    這家夥家裏非常非常窮,來自四國那個無鳥島,嚴重社恐,上京聽說學法醫包吃包住還不用交際隻用看死人就幹了這行,連續工作了幾年後警視廳為他安排了不止一次相親,未果。
    還有一位石倉,48歲,這位不用介紹太多了,因為他已經遞交了辭呈,年後就要離職了,從外表一看,這家夥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喪”。
    好像有塊烏雲蓋在他頭上下暴雨一樣地喪,失去了所有生活熱情的喪。
    石倉大叔剛剛經曆了老婆出軌跟人跑了,孩子撫養權爭奪失敗,每個月要付給前妻孩子十萬贍養費的中年危機,於是他決定辭職。
    寧可沒有工作,也不付贍養費!寧願當無業者,也絕不給前妻孩子爆金幣!
    聽著渡邊美波的介紹,上杉宗雪臉上的表情精彩異常。
    不愧是警視廳鑒識科,各個都是人才。
    但在之前,他有個問題想問。
    “諸位都是圈內人,我想問一下,你們之中有誰聽說過一個叫裏見美琴的女醫生,可能也是在幹法醫的?”
    “哎?”
    “我正在找她。”
    日本法醫?狗都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