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北區的飛鳥山公園，是一處融自然、曆史與城市生活於一體的詩意空間。若在春日探訪，整座丘陵仿佛被雲霞籠罩——上千株染井吉野櫻與山櫻次第綻放，粉白瓣織就的穹頂下，前來遊覽市民們三三兩兩，孩童追逐著飄落的筏，隅田川支流畔的老櫻樹低垂枝椏，在河麵投下流動的碎玉，江戶風情的電車鳴笛穿行海，將三百年賞櫻傳統化作現代人的春日儀式。
    轉過青苔斑駁的三寶寺石階，明治時期的西式建築群靜靜佇立，登上丘陵之巔，荒川的波光與池袋副都心的天際線在正午陽光中交融，紫藤廊垂下淡紫色的流蘇，為渡邊美波和池田繪玲奈的來訪添了抹古典的注腳。
    “那個……”此時是上午接近中午的時分，美波和繪玲奈在王子警察署辦完了事之後來到飛鳥山公園，公園裏人不多，繪玲奈一身外勤女士西裝長褲高跟鞋，高挑美人遲疑地看著前方一身標準內勤警服的渡邊美波：“渡邊係長？為什麽要指名我來呢？”
    “哦？”美波大小姐背對著繪玲奈，掩藏著臉上狡黠的神色：“因為池田你開車開得不錯哦，宗雪君要寫親自寫東大的報告，岡田哥哥要去搜查二課致謝，特命係隻有你了嘛。”
    “哎，是，是這樣麽？”池田繪玲奈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誇獎她開車開得好，高挑美人姣好的臉蛋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謝謝。”
    其實繪玲奈開車技術也就一般，隻是上杉宗雪不喜歡開車，所以都由她開。
    “不用謝，都是同僚嘛，談不上謝不謝的。”美波大小姐轉過身，輕聲說道：“所以，你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麽？”
    “啊，對！”繪玲奈被這一套整得已經失去了對話的主動權，麵對著美波大小姐那張甜美嬌顏的蘋果臉和她胸前的警部徽章，高挑美人隻能勉為其難地整理著語言：“那個，我是想問，就是……交往是怎麽回事啊？”
    “就是你想的那回事啊。”美波大小姐睜著自己甜美的杏眼，臉上泛起一絲甜蜜：“我和宗雪君正式交往了哦！”
    啪！
    一道驚雷劈在池田繪玲奈的頭上。
    交往？正式交往？以結婚為前提的認真交往？！
    “為什麽？！”高挑美人呆呆地，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問道：“怎麽就開始交往？為什麽我都不知道？”
    “啊？我和宗雪君交往為什麽要通知你？”美波大小姐麵露困惑之色：“我們交往是得到雙方長輩允許的，宗雪君的爺爺和我父親當時都在場，東大的小宮山校長坐在主位，我和宗雪君手牽著手穿著和服向他們展示了交往的事實，也都得到了他們的祝福。”
    “池田，這件事和你有什麽關係？”
    美波大小姐一臉無辜的表情，看著不知所措的池田繪玲奈。
    哎？！
    旁邊的噴泉聲不停，四周的路人來來往往，天光燦爛，唯有池田繪玲奈的大腦一片混沌？
    她都錯過了什麽？
    正式交往？雙方長輩都在場？東大的小宮山校長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渡邊和上杉都穿著和服？
    等等，為什麽這些事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上杉君都沒有告訴我？
    我，我難道不是他重要的人麽？我們難道不是相棒麽？
    為什麽他都不和我說？
    啊，對啊，我曾經對上杉要求過，隻進入身體不進入生活，不想要以結婚為目的正式交往來著……
    她覺得自己胸口堵得慌，有心想要怪罪上杉宗雪，卻想起本來就是自己的要求。
    “我……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是不是太突然了？”繪玲奈隻覺得自己控製不住地說著違心的話：“而且，如果你們交往的話，特命係要怎麽辦？警視廳不是有規矩，交往的兩個人不可以在一係任職麽？”
    是的，日本的職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反對辦公室戀情，但是原則上不允許交往的一對男女在同一個部門任職，公司會將兩個人調開，避免因為辦公室戀情影響工作。
    這個規矩在警視廳也是實行得比較嚴格的，警視廳內部是個很龐大的單位，東京都有好幾萬警察，警視廳本部就有好幾千人，自然無法避免辦公室戀情，但是隻要被發現戀愛，都會被調開。
    池田繪玲奈之前就是通過這個借口說服自己的，即她對上杉宗雪要求的“不打算以結婚為前提交往，隻發生關係不幹涉生活”，她沒信心當好一個妻子和一個母親，也不想因為婚姻影響她目前神聖的正義事業，這是她給自己找的理由，她都記著呢！
    “哦，這麽說的話，對啊。”美波大小姐不慌不忙地說道：“確實是有這個規矩呢！”
    “所以……”池田繪玲奈終於鬆了一口氣：“所以係長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這很簡單啊，我這就向本廳申請，我調回到警務部人事課，特命係係長由岡田警部接任，怎麽樣？”美波大小姐簡單地說道。
    “額，這……”池田繪玲奈不可思議地看著美波大小姐。
    這就贏了，這也太容易了吧？
    可接下來美波大小姐說的話讓高挑美人瞬間心肺停止。
    “當然，既然我要避嫌，那麽你也要避嫌，池田，很遺憾，我們都知道，你和宗雪君之間發生了很多次關係吧？所以你也不能待特命係了，正好你一直都是借調。”美波大小姐比著手指：“回大塚署也算名正言順吧？”
    “不過，我剛剛和大塚署的金澤署長聯係過了，他表示現在不太需要你的回歸，真遺憾呢，池田，這樣吧，三鷹市、多摩地區、立川市、八王子市等等，東京23區之外的地方市警察署任你挑選，如何？”
    “這樣的話，特命係已經事實上解散了呢，幹脆岡田回第十三係，上杉回鑒識科好了，池田，你滿意了麽？”
    美波的話好似一記重錘砸在繪玲奈的胸口，高挑美人這次真的急了：“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沒想讓係長你調離特命係，我隻是想說……”
    “那你到底想要怎麽樣？！”美波大小姐的聲音也大了起來，麵色轉為冷酷：“你不是說了麽？同部門的兩個人交往了必須避嫌，你拿這個威脅我，我同意，所以我可以避嫌，我可以調回人事課，但是你難道沒有和宗雪君發生過關係麽？你難道不要避嫌麽？！”
    “我可是在為你著想！池田！你經常和宗雪君一起回阪田橋過夜，難道我不知道麽？你們兩個人經常在一起開車上下班，難道我不知道麽？之前我和宗雪君沒有交往，那這就和我沒關係，但是既然我和宗雪君正式交往了，難道你會當我沒有看見麽？？？”
    “所以，做好準備吧，特命係的池田繪玲奈女巡查部長，你的調令這幾天就會下達，想去哪個警署，你自己選，如果你不選，那我就來幫你選，九州、四國、西國、北海道都有可能，東西記得收拾好了，不然到時候郵費可是到付的。”
    說完，美波大小姐轉過身，示意我們可以回去了。
    “等等！”池田繪玲奈快步衝上前，高挑美人此時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被拋棄的恐懼，對重新回到過去孤寂無聊生活的惶惑，對失去上杉宗雪的無助已經徹底將繪玲奈的大腦籠罩：“等等啊！！！”
    不要！
    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接受失去上杉宗雪的結果，這對無論是生活還是事業都有了起色的繪玲奈來說是幾乎約等於失去一切！
    要重新回到過去的時光麽？就是曾經在多個地方警署輾轉，生活在周圍的流言和上司的覬覦之中，過著枯寂無聊又不被理解的歲月中，再也見不到上杉宗雪麽？
    她的世界將重新變成灰色，再也沒有任何快樂可言！
    池田一想到這個場景，高挑美人就發現自己內心的深處被絕望覆蓋。
    這種事，不要啊！
    “等等！係長，請冷靜下來好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當初不是你主動要求讓我和上杉君那個的麽？當初明明是你要求我多陪伴上杉君，支援他保護他的麽？我一直都完成得很好啊？為什麽突然就要我調走？我沒有想要威脅你，我真的很珍惜在特命係的生活！”
    “係長你不也是麽？特命係可是你我還有上杉君的心血啊，現在這麽容易就各奔東西，也實在是太奇怪了吧？我們難道不是命運的共同體麽？我們未來還要麵對各種大案要案，主持正義懲處奸凶，怎麽就到此為止了呢？”
    美波大小姐被繪玲奈攔住了腳步，聽著她這些話，臉上泛起了一絲不耐煩：“你要不想想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你就沒發現自己的話前後矛盾了麽？”
    “覺得要避嫌的是你，不希望特命係解散的是你，想要我重新考慮和上杉君交往的是你，另一邊偷偷地跟著他回阪田橋過夜，享受愛情和上杉為你提供的事業價值，不想付出的也是你！”
    “沒錯，特命係是我和宗雪君的心血，但既然是我的心血，我也可以親手將它結束！”
    美波大小姐冷冷地說道：“這是最後通牒，池田，抓緊時間給自己選好下一個去處吧！讓我選的話，到時候你被調去北海道很正常。”
    說完，美波就朝著飛鳥山公園之外走去。
    接二連三的打擊徹底摧毀了繪玲奈的防線，高挑美人呆立在原地，隻覺得周圍的世界天旋地轉一片模糊，等到美波走出了十幾米了，繪玲奈這才反應過來。
    “等一下！不要走！”繪玲奈發狂般喊道：“不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特命係解散，我真的很喜歡大家，很重視大家……”
    可美波並沒有停下腳步，繪玲奈心中的動搖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她大喊著“不要”，奔出十幾步，抓住了美波的手腕，臉上的表情徹底失色：“求求你！係長！要是沒有上杉君的話，我就……”
    說完，繪玲奈重重地雙膝跪地，雙手拉著美波大小姐的手腕苦苦哀求道：“我真的沒有想要特命係解散！我沒有想要威脅你，係長，我隻是希望你能重新考慮一下調任的事，不要解散，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什麽都願意做的！”
    “什麽都願意做？池田繪玲奈巡查部長，你是抱著多大的覺悟說這句話的？”美波大小姐嗤笑一聲：“隻不過是一個通信高中畢業的非職業組女巡查部長，懂一點武藝，你到底能做到什麽？你仔細想想，你對我，對宗雪君，對整個特命係來說，真的不可或缺麽？”
    “嗬嗬，警視廳至少有一百個女警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但是，我真的……”池田繪玲奈標準的土下座，將腦門磕在了飛鳥山公園堅硬的石磚地麵上。
    “而且，說起來，不是你自己要求宗雪君不要正式交往的麽？”美波大小姐依然不為所動：“你有什麽資格來阻礙我們交往？”
    “哎？！”迎麵而來的回旋鏢正中繪玲奈的大腦。
    美波大小姐收回了自己的手，斜著眼睛看著地上的繪玲奈，周圍的噴泉水聲不停。
    “你這個人，滿腦子隻想著你自己呢。”
    “哎？？”
    繪玲奈感覺自己被粉碎了，高挑美人頹然地跪倒在地，雙目失神。
    我，隻想著我自己？
    我……
    繪玲奈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正在四分五裂，快速地失去所有色彩。
    結束了，我的人生，要結束了！
    然而，就在這時，走出幾步的美波大小姐突然停住了腳步。
    “不過，如果你能答應我幾個條件的話，我可以考慮不調任，特命係也可以不解散，甚至我對你和宗雪君的事，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哦！”
    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繪玲奈的眼中重新有了光芒，她挪動著膝蓋，再次抓住了美波大小姐的手，滿臉哀求。
    “請……請務必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