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蘭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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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沒有應聲。
她錯的,不是生了這副好相貌。
而是沒有權勢。
江妃娘娘美貌名動六宮,喜來公公可敢生出半分冒犯之心?
他不敢。
甚至連抬眼窺視江妃娘娘容顏的心思,都不敢有。
他的權勢,隻能伸向像她這樣,無權無勢的小宮女罷了。
天光漸淡。
馮寶林差了芙蓉軒的一個小太監去請喜來公公。
“夜風涼爽,想必湖邊更甚,這芙蓉軒就暫且留給他們吧。”
“巧月,我們走。”
半盞茶後,一道藍服蟒袍的身影,遠遠走來。
白麵無須,長相陰柔,一雙吊梢眼精明犀利,又透著股令人反感的淫邪。
喜來公公將拂塵丟給芙蓉軒的小太監,吩咐道:“替咱家謝過寶林娘娘的安排,你也不必在這兒候著了,待永巷的梆子響了一聲後,本公公這邊自然完事了,不會給寶林娘娘添麻煩。”
夜裏有宮人巡邏報時,過一更便敲響一聲梆子,三聲過後,各宮落鎖,不得再輕易走動。
細微的腳步聲,將元夕的思緒,從彈幕上拉回。
她已經用摔碎的銅鏡,割開了身上的布條,屏住呼吸,站在門後,神情冷靜。
喜來公公推開門的瞬間,元夕舉著燭台,狠狠朝他後腦勺砸去!
劇痛讓喜來變了臉色,但他卻並未倒下,而是順勢捏住了元夕的手腕,將染了血的燭台,從她手中奪出。
【啊?一擊沒倒?他怎麽看起來跟個沒事人一樣啊。】
【雖說太監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但他們的力氣,也不是女子可以相比的,文僖皇後不會被糟踐了吧?!】
【元皇貴妃最後可是做到皇後尊位了的,怎麽可能被一個太監欺辱了?】
【很難說。粱朝對女子貞潔,沒那麽看重。曆代皇後中,二嫁之身的又不是沒有。】
【前麵的閉嘴,別毀我道心!】
彈幕飛快滑動。
元夕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喜來公公的力道大得出奇,幾乎快將她的手腕捏碎!
更令元夕難以忍受的是,對方陰冷的手,如同毒蛇一樣,在她的手腕間攀爬摩挲。
喜來公公麵色陰冷滲人,皮笑肉不笑地誇道:“當真是皓腕凝霜雪啊,難得的尤物。”
“隻可惜,這性子太不討喜。本來咱家想著,你若是伺候得當,就向寶林娘娘要了你,與咱家做個對食,在這深宮之中,也好有個伴兒,互相依偎取暖,現在看來嘛,不聽話的玩意兒,還是沒必要留著,省得哪天,又砸了咱家一手的鮮血……”
【真想穿進去,了結了這死太監啊!】
【請不要讓他活過第一集好嗎?】
就在喜來的手,要碰上元夕的臉龐時,隻聽見細微的肌膚割裂之聲。
鮮血濺了元夕一臉,她的神色一片清幽冷漠。
手裏握著的銅鏡碎片,血滴答滴答,落在鞋尖上。
彈幕很快又刷了起來。
【這就死了?】
【不然呢,文僖皇後可不是什麽小白花。】
【後宮之中,能有什麽良善之輩。】
【一個微不足道的太監罷了,要不是星際提取了文僖皇後陪葬之物上麵的靈魄,讓我們看見這段曆史,誰會知道什麽喜來悲來的。】
【也是,就連那馮寶林,史書上都沒有隻言片語,更何況一個太監呢。】
喜來捂著自己的脖頸,鮮血從他指縫間流出,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竟然敢殺我……”
砰!
他的身軀,驟然倒地,死不瞑目!
元夕四肢癱軟,手裏的銅鏡碎片,“哐當”掉在了地上。
她殺人了。
殺的還是敬事房總管的幹兒子。
回過神來後,元夕才盯著喜來的屍體犯難。
便是她處理了喜來的屍體,馮寶林也不會放過她的。
像馮寶林這樣尚未承寵的嬪妃,得罪了敬事房,她的綠文簽恐怕再也到不了帝王跟前。
為了請罪,她一定會把自己推出去。
屆時,她又該怎麽辦呢?
元夕腦海中一片混亂,這時,透過門縫,遠遠瞧見,有一抹模糊的身影,往芙蓉軒走來。
是馮寶林身邊的小太監福順,他去而複返了!
元夕跨過喜來的屍體,匆忙從芙蓉軒的後門跑出去。
天色已黑,福順隻能看見有一抹朦朧的身影,鬼魅般溜了。
他揉了揉眼睛,嘀咕道:“該不會見鬼了吧?”
福順往元夕的屋子看去,一點光亮也沒有,甚至連一點動靜聲也沒有,他好奇地提著燈籠,推開門縫。
“啊——!!”
看見喜來倒在地上,福順被嚇出尖聲,踉蹌著退出了房門。
他望著芙蓉軒後門的方向,臉色大變。
“剛剛跑出去的,是元夕?!”
“她、她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殺了喜來公公!”
“不,不對,喜來公公死在芙蓉軒,我們都難逃其咎,一定要把元夕那丫頭綁了回來,交出去……”
福順咬了咬牙,提著燈籠衝進了夜色裏。
……
冷月掛在天上,寒津津的風,帶起一池漣漪。
咚——
永巷的梆子響了一聲。
福順眼睜睜看著元夕撞到了聖駕跟前,腦海中隻湧起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完了。
唰!
刀光晃過,架在元夕脖頸間,有人冷聲喝問:“你是何人,竟敢驚擾聖駕?”
帝王蕭綏,容顏甚美,仿佛上天精心雕刻打磨而成,他緩步從侍衛間走出,懶散隨意的一眼,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麵色冷白,幾縷嫣紅的血跡,宛若淚痕,白得純潔,紅得妖豔,令人心驚。
蕭綏緩緩笑了笑。
好一張抓破美人臉。
他傾身屈指,撫過少女臉上的血痕,手指往下,抬起她的下顎,“叫什麽名字?”
“奴婢元夕,拜見陛下。”
元夕聲音平靜,卻心跳如鼓。
蘭池相遇,竟然是這樣的!
根本不是彈幕上所說的金風玉露相逢,他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殺予奪的帝王。
而自己隻是匍匐跪地,卑微如塵土的小宮女。
生死皆在帝王一念之間。
元夕的內心,隻覺得荒謬無比。
她以為自己奔向了既定的曆史,但曆史離她,還隔著天塹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