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覺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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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明寺不是官方開辦的寺廟,香火鼎盛卻不輸城中官府開辦的任何一家寺廟。
    據說覺明寺的佛祖百求百靈,城中不少達官顯貴家的夫人娘子都愛來參拜。
    聽管家叔說,大姐高嫁侯門,旭哥兒的出生,都是父親向覺明寺的佛祖求來的,所以父親對覺明寺有很高的讚譽。
    覺明寺的佛像不像大相國寺和其他佛寺的佛像那般莊嚴肅穆。
    覺明寺的佛像是微笑的,舉手投足都很像人,更像是人扮的神仙。
    送她來覺明寺反思,父親是真覺得覺明寺的菩薩能讓她反思悔改,可她並沒有錯,為何要改。
    來覺明寺,就當休假享受生活了。
    紀晏書跪了一會兒,念了幾句佛經,就起來了。
    正逢春時,即使經過冬日的冰霜摧折,般若門外的樹仍然長出嫩綠的枝芽,人也一樣。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黑暗之後就是破曉。
    午後的天王殿幾乎沒有什麽人。
    “二姐,二姐。”
    三妹紀晏歡的聲音似乎從山門就傳進來,還帶著幾分急切。
    紀晏歡提著裙子跑進來,一把抓住了剛轉身的紀晏書。
    “二姐,二姐……”紀晏歡喘著粗氣。
    她的臉有幾分嬰兒肥,梳著兩個朝天的丫髻,係著珍珠發帶,上身穿一件海天霞色的交領短衫,外套一件同色的繡有密蒙花紋的對襟短襖,下著一條竊藍的三襇裙。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襯得她十分青春活力。
    紀晏書伸手替妹妹整理被風吹亂的額發,“跑這麽急作甚,也不怕摔了。”
    “我,我方才和管家叔,還有阿爹去李家了……”
    紀晏書注意到三妹裙擺和衣襟的泥印,看著也不像她自己摔的,“泥印怎麽回事?李持安欺負你了?”
    “二姐怎麽知道我找李持安了?”
    “你什麽樣,二姐能不知道麽。”
    紀晏歡邊拍了拍衣服上已經幹了的泥印,邊說,“我爬李家的牆,想看看欺負二姐和咱們家的李二長什麽鬼樣子,還沒見到人呢,就被人從牆上擼進院內。”
    “二姐,你知道擼我進內院的人是誰嗎?”
    三妹幹得出爬牆頭偷看的事,畢竟在家也三天兩頭爬牆偷溜出門,紀晏書好奇地問,“誰啊?”
    “李持安,我二姐夫李持安。”
    紀晏書臉色一沉,三妹這聲二姐夫就這麽水靈靈的、這麽輕快地叫出來了。
    紀晏歡改口極快,“呸,他才不是我二姐夫呢,他是惡棍,他是沒有道德的小人。”
    阿爹是大聲狗叫、大力扇巴掌的可怕,二姐是臉色陰沉和笑意盈盈的可怕,在二人的淫威下,她的求生欲很強。
    “李持安那大老虎爪子輕輕鬆鬆地就把我從牆頭擼下來,丟進院子裏。”
    “然後呢?他打你了?”
    紀晏歡垂目,“然後,然後天就黑了。”
    紀晏書:“……”
    這是被嚇暈了。
    “接著天就亮了,再然後,我就來找二姐了。”
    這時阿蕊正好從外麵回來,朝紀晏書福身後,又向紀晏歡行了禮。
    紀晏書說:“我與李家的婚事,李家是怎麽說的?”
    “李侍郎夫婦給咱們家賠了罪,請咱們原諒,說了一堆二姐好,他們幺兒不好什麽的。”
    對於這些開場前的說辭,紀晏書能猜得到,“還有呢?”
    紀晏歡說道:“李家說,主要還是看咱們家的意思,要是咱們堅持要和離,那就和離,二姐的嫁妝會如數退回來,之前納成的聘禮不用退回,賠二姐五萬貫,還會多賠些田產鋪子,再給二姐置辦一座宅子。”
    紀晏書嘴角微翹,李家還真大方。當初李家給她下聘的聘財是五萬貫,和離再給她五萬貫,再加上賠付的一些田產鋪子和那座宅子,那她就是妥妥的小富婆了。
    這婚嫁得值,離得也值!
    “阿爹又是怎麽說的?”
    紀晏歡說道:“阿爹說,我女本無大錯,卻逼得她不顧臉麵,當賓客的麵提離婚。李二郎不願娶我女,李家早說就是了,我紀家也不是非要賴著李家不可。”
    紀晏歡學著父親的樣子,說:“如今這事鬧得滿城風雨,有多少人指責我女兒不夠溫婉賢淑,小孩兒鬧洞房罷了,竟也這般計較,還任性地提離婚,沒半分把夫家放眼裏。你們想趕快離婚為你家二郎斷幹淨,我女兒呢,我女兒就得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罵。”
    阿蕊安靜地聽著三娘子講,紀晏書覺得三妹學得真像。
    “李家夫婦聽了這話,臉臊得恨不得掘地把自己埋起來,阿爹的軟腰杆越說挺得越直。”紀晏歡似乎想到了李家夫婦的難堪表情,不由的哈哈一笑。
    紀晏歡當即垂頭喪氣,“最後阿爹說,風口浪尖上提離婚,我家隻會更加聲名遠播,等風聲過後再說,到時候離婚就沒人知道。”
    聽罷,紀晏書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這個爹她了若指掌,隻可惜小富婆夢碎了。
    紀晏歡見自家二姐的這副平淡表情,說:“二姐你知道啊,你未卜先知嗎?”
    紀晏書臉色鬱悶,“猜到的。”
    紀晏歡出聲勸慰,“阿爹這個人就是過分,他就想托這樁婚事為旭哥兒謀前程,二姐,你別不開心,這個婚一定能離掉的。”
    紀晏書拉起紀晏歡的手,道:“歡歡,你為二姐好,二姐知道,二姐為此萬分感激,但你不能這麽說阿爹,阿爹是長輩,得要敬著他。”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我也反感你這套。”紀晏歡不由得凝眉,“二姐,這婚暫時離不掉,你還是李家新婦,接下來你該怎麽辦,要住到李家嗎?”
    “我自己有宅子,幹嘛要住李家。”
    她會做生意,香鋪、酒樓每個月的收入都不錯,再加上近幾年攢的,年前就買了一所宅子。就算不住紀家,她也有落腳之地。
    “接下來我還要忙開分店的事兒,鋪子都裝修好了,開業的日子也定好了。”
    紀晏歡:“可你都出不去,以我對阿爹的了解,他這回肯定不會讓你在覺明寺隻齋戒反思三五天的。”
    “所以需要歡歡你幫我呀。”
    紀晏歡轉悲為喜,“好,那二姐每個月給我的零花錢能不能再多一點。”
    紀晏書點頭答應,她的兩個妹妹,四妹延姐兒有她母親餘大娘子疼愛,獨獨這個三妹沒有母親疼愛與庇護。
    與三妹交代幾句,三妹便離開了。
    阿蕊道:“小娘子讓印的女戒印好了。”
    “辛苦了。”
    紀晏書知道,父親不會檢查她抄沒抄、抄了多少,但以防萬一,還是要做好準備。到時候把印好的女戒放下麵,再寫幾張放上麵,想父親也看不出她偷工減料。
    佛殿中的彌勒佛是笑口常開、慈眉善目的模樣,一看就是心地善良且通人性的好菩薩。
    “這彌勒佛一顰一笑都與眾不同,怪不得能有那麽香客參拜,我也得拜拜才行。”
    紀晏書提起裙擺跪下,朝高高的彌勒佛合掌祈禱。
    “佛祖在上,小女誠心誠意發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