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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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歸歟渡附近。
描繪好那些孩童屍骨的畫像後,開封府的捕快們便將這些孩童葬在歸歟渡附近,讓他們在一塊幹淨的地方入土為安。
歸歟渡是告老辭官的官員返鄉常乘的渡口,將他們葬在這裏,也是希望他們能早日回家。
紙錢、蠟燭、清香因下雨而未燃盡,墳頭上的招魂帆在東風中拂動。
阿蓮阿蕊取出香燭點燃,紀晏書則將買來的糖果蜜餞擺出來。
這些都是孩子,糖果蜜餞送給他們,嘴裏甜了,心裏的苦、身上的疼也會少些。
墓碑上隻有一個是刻了名字的,題著——周逸群之墓。
這是審問那些拐子知道的。
逸群是出類拔萃之意,可見這個孩子給予父母多大的希望,父母又給予這個孩子多深厚的疼愛。
這些孩子命落,不知扯碎多少家庭,他們的父母又是多痛苦。
其餘的墓碑上雕刻了各種各樣的神仙人物,有關公張飛、鍾馗、還有床頭婆婆,為這些孩子驅趕妖魔鬼怪。
阿蕊提著白瓷壺往杯子裏倒酒。
“小娘子,這些都是孩子,給他們喝辛辣的宜城酒,不合適的罷,他們應該喝甜口的熟水。”
紀晏書歎道:“他們到現在,也是年及弱冠的大人了。”
她的聲音低緩,“酒辛辣易醉,醉過去,就感覺不到身上的疼與痛了。”
阿蕊讚同地點頭。
身後的聲音溫和緩慢:“紀娘子。”
紀晏書聞聲側首,“李持安?你跟蹤我。”
此時的李持安換了身玄青色的廣袖交領袍,滾邊上繡著簡單的獬豸紋。
“紀娘子是什麽頩姿豔明的絕代佳人嗎?值得人生歹心跟蹤?”
紀晏書注意到李持安身側還有個年輕的公子,手上還提著裝有香燭紙錢和祭品的竹籃,他們一道是為了祭拜這些孩子。
確實是她誤會了!
紀晏書避開一些,給他二人騰出位置。
李持安身側的那位年輕郎君,一身廣袖白袍襯得他逸致翩翩,有出塵之態。
紀晏書不覺注目而視,看得仔細。
白袍男子身長八尺,比李持安略高些,那張臉美如冠玉,秀比朝霞,竟比李持安俊彥兩分。
相貌堂堂的李持安,在佼人館是妥妥的頭牌,豐神俊朗的白袍郎則是確確實實的鎮館之寶。
身後的長發如雲,用同色的軟綢係著,長長的發帶垂在身後,春風吹,發帶、長發隨著羅衣廣袖翻動,更添風姿綽約,宛如謫仙。
棠溪昭點燃香燭,李持安取出祭品擺上,是孩童愛吃的十般糖、皂兒糕和水晶皂兒。
李持安伸手往竹籃拿蜜煎金桔醴時,卻見棠溪昭已經拿了那瓶辛辣的蘇合香酒。
“酒祭孩童,合適?”
棠溪昭提衣下蹲,拔下酒塞,往地上的酒杯裏倒酒。
他眸色有些暗沉,“活著的人都知道,清醒的痛苦難受至極,而醉醺醺能麻痹痛苦。他們雖死了,在那個世界也是疼的。”
旁側的紀晏書聽到這聲音不由得一驚。
這個聲音是塔林地牢的聲音,那個一棒敲她倒地的人!
這是……未遮山的聲音!
未遮山是那窩拐子的接頭買家,而李持安卻認識他。
李持安沒抓白袍郎君,是查沒出他就是未遮山嗎?
“阿蕊……”
紀晏書慌得揪住阿蕊的衣角,裙內的雙腳有些戰抖抖的。
阿蕊道:“怎麽了小娘子?”
話到嘴邊,紀晏書哽咽著說不出來。
這事隻有她知道,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危險。
她輕歎口氣,平複神色,搖頭道:“沒事,春風料峭,感到有些冷。”
話音才落,抬眸間便瞥見未遮山投來的好奇的目光。
隻那瞬間,紀晏書就垂下眼簾,腳步下意識地向後退兩步。
她膽子再大,也不敢同拐子頭靠的太近。
棠溪昭將眸子轉向李持安,低語道:“該怎麽稱呼你這個娘子。”
兄弟與紀家女郎這尷尬的夫妻關係,怎麽稱呼她是個問題。
李持安暗中不悅地回看棠溪昭一眼。
這壺不開提哪壺!
棠溪昭立直腰身,作揖為禮:“棠溪昭見過紀家二娘子,以及黃衫小娘子,杏紅衫小娘子。”
阿蕊穿身柳黃春衫,杏紅衫是阿蓮。
紀晏書穩定心神,隻淡聲一嗯。
阿蕊低語與紀晏書道:“小娘子,這人怪有禮貌的,連我做奴婢當丫頭的都施了禮。”
紀晏書:“……”
李持安蹲下焚燒紙錢,神色黯然,似乎也在心疼這些孩子。
棠溪昭從腰間取出橫笛,遞至唇邊,上下輕撚間,一陣悠揚曲調飄出。
悠揚的樂曲入耳,紀晏書暗中好奇地抬眼看向棠溪昭。
他的眼睛裏滿是黯然情緒,心疼與痛苦凝佇在眼底。
他是在為這些孩子悲鳴嗎?
好像不是……
眸子是淚光盈盈的,卻被沒有凝成眼淚掉落。
他是在強忍心中的悲痛欲絕。
他是演的嗎?
紀晏書輕輕搖首。
演得再真,那都帶著假的痕跡。
這是他內心真實的感受!
他是在為自己悲鳴!
他是這些孩子有什麽關係麽?
曲音歇,棠溪昭眼中的悲慟也隨之藏起來。
紀晏書處之泰然,緩聲道:“吹行路難不是更應孩子們此時之境麽,梅花落雖好聽,但梅花難堪雨藉,不耐風揉。”
紀家女聲名在外,知樂善書,棠溪昭是知道的,將笛子插回腰間後,才道:“梅花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實,這些孩子們並不弱,他們遠比梅花還能傲雪淩霜。”
他垂下眼簾,遮蓋眸色的惻惻,聲音低沉凝噎,“他們雖然葬在歸歟渡,但回家……是行路難,或許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紀晏書沉吟,她能確定棠溪昭就是未遮山。
紀晏書躬身端起酒杯撒酒,“這些孩子可憐可悲,希望開封府能早日懲治那些惡人,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語聲才落,李持安接話道:“會的。”
紀晏書側目看向李持安,“王家晚菘妹妹說,她在牢裏見了個黑衣蒙麵的男子,惠洪和尚叫那男子未遮山公子。”
聽到未遮山公子幾個字,棠溪昭不由得暗中色變,將注意力投在紀晏書身上,但她的目光落在李持安身上。
“可見此人是少女失蹤案的主謀,就算不是主謀,與也少女失蹤案息息相關,找到他了嗎?”
李持安搖頭。
紀晏書收回視線,目光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