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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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晚濃等人去追捕棠溪昭,卻在一處拐彎巷追丟。
    城中無宵禁,酒肆茶樓食店夜晚燈燭熒煌,人流頗多,青棚馬車駕入人群中。
    棠溪昭扯下脖子的黑巾一丟,氣惱地咬唇。
    喬氏吃著糖漬梅子薑,見棠溪昭伸來的手,忙將其打掉。
    “喬阿姊就是小氣啊,不過十五文的東西。”
    “好東西,你不識貨罷。”
    棠溪昭切了一聲,“糖漬梅子薑又甜又辣又酸,有什麽好食的。”
    喬氏道:“薑能祛寒除濕,梅子可生津止渴……”
    說到這句話,往事浮現喬氏心頭。
    娉娉嫋嫋十三餘,恰似豆蔻花繁的小女孩跑來家裏尋她。
    “二娘,二娘……”
    整個院子都是小女孩那似嫋枝啼露的黃鸝囀。
    她望著院內清泚的小池發呆,滿眸愁緒。
    日頭下小女孩的影子走近,她轉頭看見小女孩站著,手裏捧著個梅紅匣兒。
    小女孩兒是大娘子單氏的獨生女兒,她是小女孩兒爹新納妾室。
    她的存在就是為了給小女孩兒爹生子,延續後嗣。
    小女孩兒晏兒向她施禮:“晏兒見過二娘。”
    晏兒對她禮遇有加,但她並不理會晏兒。
    她不耐煩道:“我本就是個妾,妾乃賤流,通買賣,況我還是個二手妾,你們裝模作樣的給誰看。”
    晏兒看到二娘如此,心裏也忍不住生氣,但阿娘教她待人有禮,不可忘。
    “我待人有禮那是我的事,並不是裝模作樣給你看的。”
    晏兒走近,將梅紅匣兒放在小池塘邊的石頭上,“你為妾並不是我娘的問題,要怪你就怪我爹。他沒本事生不得男子,止有我一女,好色貪淫如命,瞧你貌美才將買來做了二手妾。”
    她好奇地看著才十三歲多點的晏兒,敢這麽說她老子。
    晏兒揚著一張傲嬌不屑的小臉蛋:“匣子的糖漬梅子薑可祛寒除濕,你北方來的,容易水土不服,食些對你有好處。”
    她緩和態度:“多謝。”
    晏兒問:“我爹……他不打你吧。”
    她搖頭。
    “我娘說你離家背井的也苦,隻要你不作怪惱她欺她,她就跟你井水不犯河水。”
    她點頭道:“好。”
    “話我傳到了,下回我再過來,我娘釀的梅子薑酒,曬的梅子薑茶沒好,下回給你和混賬爹送過來。”
    “你個混賬忤逆不孝女,竟然說你老子。”
    晏兒背後一涼,轉身就見魁偉雄壯的老爹抄著條棍子,驚得她撒腿就跑,最後提了一頓藤條炒肉。
    感流年,思往事,重淒涼。
    要不是小女孩兒一家,她的悲慘命運又何至於更加雪上加霜,更加淒苦悲涼。
    棠溪昭見喬氏眼眸凝佇,“想什麽呢?”
    喬氏脫口而出,“想你。”
    這話讓棠溪昭一驚,有點不知所措。
    “喬阿姊,咱們這年紀可不興啊。”
    喬氏不由得輕聲訓斥:“小昭兒可真是個淫賤下流胚,滿腦子都是汙言穢語。”
    “我是在想怎麽把你悄無聲息地弄出城去。”
    “阿姊本事大,我隻提了一嘴看戲的事,就能猜到我要做什麽,探事司的舉動,掐準時日來救我。”棠溪昭拱手,“多謝阿姊。”
    “你我姐弟一場,我不救你,何人為會舍命救你。”
    喬氏臉色似乎不滿道:“小昭兒,阿姊早說了,你那朋友兄弟不可信,叫你不要同他來往,現在好了,他織下天羅地網來捕你。”
    棠溪昭抬眸看向喬氏,她臉上的不滿是為他報不平。
    他垂首道:“李持安他不知道的,織羅網的是他娘子。”
    喬氏覺得不可思議:“紀氏?她不能吧?”
    她倒是在某次雅宴遠遠地看過,淡黃衫子鬱金裙,花叢撲蝶,容態盡天真。
    隻是離得遠,又有柳梢假山遮掩,看得並不真切。
    隻聽得說是個天然嫩臉修蛾,不假施朱描翠的佳麗。
    棠溪昭道:“確實是她,每一步都算的周全。”
    “編戲悲未央,邀我看戲,故意點明她知我是何人,引夏司使同她布局。”
    “唯恐我在瓦子殺她,在那日設下假的私造火藥案,引探事司過來,保她平安。她料定有探事司在,我不會動手殺她。”
    喬氏不可置信道:“一個柔弱女子竟然……”
    “還不止這些,”棠溪昭繼續道,“她善於利用人情,以己為餌,連下三鉤,逼我咬鉤。”
    紀晏書在瓦子點明他的身份,下鉤掛餌,這是第一鉤。
    紀晏書料想他為了不讓秘密泄露,會來殺她,趁機布局。
    紀晏書買走他的玉佩,這是第二鉤。
    紀晏書知道玉佩寄托著他對家人的情,引他來殺她,織下羅網。
    紀晏書把自己當餌,下第三鉤。
    就算知道布局,紀晏書也料定他會來。
    一無所有的人,最重要的便是那份心中寄托的情。
    探事司的人瞞住李持安,也是怕計劃無法進行。
    這個女人,當真是讓人小覷了!
    喬氏冷聲問:“紀氏如此害你,可要阿姊幫你結果了她。”
    棠溪昭搖頭道:“不用,她死了,我會更慘。”
    知李持安如他,李持安一旦動了惻隱之心,就難以收回。
    且他逮過紀晏書和她妹妹,她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是理所當然。
    ……
    更闌時分,阿蕊被寒氣驚醒,睜眼便是黑壓壓的一片,起來時腦袋敲到床板,讓她吃痛叫喚。
    她這才意識到在床底。
    “我怎麽跑床底睡了?”
    她用腳將被子撥開,爬出站起來,越過屏風,走到屋中庭,讓她大吃一驚。
    門大大地敞開,碎塊在地板上七零八落的。
    “咱們家……遭賊了嗎?”
    “是遭賊了,衙門追捕賊子,追到咱們家打了一架,然後就這樣。”
    阿蕊忙跑出來,雙手一把抓起紀晏書的手,左顧右盼,上下打量,前觀後瞻。
    阿蕊急得欲哭:“傷哪了?你傷哪了?”
    “沒傷,我好著呢,”紀晏書特意轉了一圈,“你看,我沒傷,就是嚇到了。”
    “你又騙我,又騙我,”阿蕊泣淚,盯著紀晏書脖子那條紅痕,“小娘子,你渾蛋,渾蛋啊你,你要是死了,我給你丟汴河……我也不埋你。”
    “就讓你被魚吃,被蝦咬,麵目全非,黑白無常都不鉤你去閻王司,留你做孤魂野鬼,永世不得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