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盧升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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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鞋工如此費盡心思伺候對方,自然是因為其中有利可圖。
    他打自從遇見韓爺這位金主之後,收入可謂是水漲船高,最多的時候,甚至被打賞過一塊黎票,抵得上他在其他地方給人擦上四五天的鞋。
    所以甭管什麽天氣,無論是刮大風還是下雹子,他每天黃昏時候都會來這裏蹲守。
    至於韓盧升,他似乎完全就是單純的好這一口。
    窮地兒擺闊,殺人誅心。
    “韓爺,這是今早剛出的報紙,我專門給您備好的,都是您喜歡的那幾張。”
    老鞋工將一疊報紙捧給韓盧升,然後才打開擦鞋的箱子,埋下身坐在一根小板凳上,弓著腰還沒有對方的膝蓋高,開始賣力幹活。
    韓盧升翻看著報紙,聽著耳邊雪落,品著杯中熱酒,好不享受。
    “韓爺,您今天保準會遇見好事兒!”
    老鞋工忽然挑起了話頭,語氣篤定,像個久違開張的江湖神棍。
    “怎麽說。”韓盧升眼皮都不抬,隨口回道。
    “別人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我覺得這句話得倒過來說才有道理。隻有心情暢快了,那好事才會上門。所以您今天心情這麽好,待會肯定會遇見好事兒!”
    韓盧方聞言大笑道:“不錯,有長進啊,現在說話是越來越好聽了。”
    “這年頭世道變得快,咱們也不能總原地踏步不是?”
    老鞋工跟著笑道:“我聽說在內環裏麵,擦鞋的不止要會識文斷字,還得能說會唱,手上得有別人不會的花活兒,那才有資格給那些老爺們擦鞋,所以我這才哪兒到哪,做的還不夠呢。”
    韓盧升將手裏的報紙略略翻了一遍,然後隨手丟到一旁,問道:“你去過內環?”
    “那怎麽可能。”老鞋工頭甩的像撥浪鼓:“我聽說跨環火車上一個最便宜的坐位都得上百黎票,小的這種窮人怎麽可能買得起。”
    韓盧升打趣道:“你這麽會來事兒,賺的錢應該也不少吧?說不定臨死之前還真能攢夠一張車票錢,到內環長長眼。”
    “可攢不下錢呐,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老爺您給的賞錢前腳剛進兜,後腳就得換成吃的喂進一張張嘴裏。而且今年這天氣可反常了。六月都還沒過完,就變得這麽冷,等到了冬天可不知道會是什麽景象,得早早準備”
    “放心吧,鎮公所是不可能讓你們餓死的。”
    韓盧升打斷了對方的絮叨,轉而問道:“昨天城裏有沒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
    “倒還真有一件。”
    韓盧升端著酒杯品了一口,一臉愜意的眯著眼睛,問道:“什麽事兒?”
    “就在昨天深夜,春曲館就是楊柳胡同的那家,發生了爆炸。我聽人說,是因為下人操作不當,把燒水的鍋爐給弄炸了,當場就傷了好幾個客人。雖然沒死人,但是一晚上的生意算是被擾了個幹幹淨淨,損失不小。”
    “北關大街上另外幾家娼館平日間被春曲館壓得氣都喘不過來,見對頭碰上了這種倒黴頭頂的事情,一個個樂的牙花子都快露出來了。您是沒看到他們那模樣,就跟過年似的,恨不得點上幾掛一萬響,好好慶祝慶祝。”
    “不過照我看啊,哪怕春曲館再多炸上個幾次,他們的生意也好不起來,這裏麵裏裏外外的差距可大去了。拋開姑娘的質量不說,光是別人春曲館的服務,就不是他們那些勢利眼能比的。”
    老鞋工埋著頭,一邊仔細擦著韓盧升皮鞋上的灰塵,一邊嘿嘿笑道:“說起來也不怕韓爺您笑話,小的我上個月也去一次春曲館下麵的小館子。就我這副寒酸的模樣,都還沒進門,隔著老遠人家就迎了上來,一口一個老板喊得那叫一個殷勤”
    當然殷勤了,別人看上的是你身上氣數,又不是你兜裏那三瓜兩棗。
    韓盧升眼皮一翻,懶得再去聽老鞋工的東拉西扯,將心思放在了春曲館發生的事情上。
    鍋爐爆炸?這由頭編的也太潦草隨意了。
    尋常百姓不知道春曲館的背景,可他韓盧升身為犬家子弟,當然是一清二楚。
    “這裏麵,怕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啊。”
    韓盧升心頭篤定,不過旋即又生出濃濃的困惑。
    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去春曲館的地頭鬧事?
    他難道不知道那是鎮公柳大人照拂的地方嗎?
    倏然間,韓盧升想起了最近鎮上鬧的沸沸揚揚的那件事,心頭頓時一驚。
    “難不成是太平教的人溜進鎮了?不過若真是這樣,也未免有些太荒謬了”
    太平教在正東道的名聲的確不小,但這裏可是東北道,是五仙鎮。先不談鎮公柳蜃,光是狼家的那幾位爺就不是吃素的,怎麽可能讓太平教如此放肆?
    就算太平教的能耐真有那麽大,能悄無聲息的潛進五仙鎮。可他們不去鎮公所幹票大的,一戰成名,莫名其妙去找一家娼館的麻煩幹什麽?
    難不成是自己平時伺候神佛伺候多了,想找娘們來伺候自己當神佛?
    韓盧升思來想去,總感覺不得要領,下意識間卻又覺得有些不安,暗自決定放棄今晚出門找活賺錢的打算。
    “多事之秋,韓爺我就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既然不打算出門,那自然也就沒了捯飭行頭的必要。
    韓盧升低頭看向忙活的老鞋工,正準備出聲喊停之時,鼻翼突然翕動,像是從冷冰冰的空氣中聞到了什麽味道,猛然轉頭看向巷子口。
    迷眼的亂雪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正釘在那裏。
    一頭幹練的短發中落滿了雪,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目光透過鏡片落在韓盧升的身上,宛如針紮。
    來者不善啊
    韓盧升把右腳從老鞋工的手中抽了回來,說道:“行了,今兒個爺沒興致,就擦到這裏,你先回去吧。”
    “啊?可這才剛擦了一隻啊”
    老鞋工滿臉錯愕,彷徨失措,誤以為是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麽話,一不小心得罪了這位金主。
    直到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回頭看見了緩步走來的年輕男人,老鞋工才終於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可他並沒有拔腿就跑,而是抄起一把棕刷,將自己套著臃腫棉服的身體杵到韓盧升的前方。
    “韓爺,您別擔心,老兒我年輕的時候也是練過點把式的人”
    老鞋工心裏打著鼓,嘴巴卻硬的像把刀,可豪言壯語還沒說完,就感覺後頸被人提了起來,視線頓時天旋地轉。
    韓盧升單手將老頭拎了起來,甩到身後,從袖中抽出一把小額黎票丟給對方,不耐煩道:“趕緊滾蛋,別在這兒礙事,明天這個時候再來給爺擦鞋。”
    老鞋工被韓盧升的力氣嚇了一跳,不敢再廢話,連雪帶錢捧在懷中,連滾帶爬往巷子另一頭跑去。
    “韓爺您等著,我這就去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