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請問麥克德夫夫人還有幾幕戲？”
    黑暗中，李聖經壓低嗓音問向鄰座。
    “剛才那幕是她的退場戲，現在隻剩麥克白夫婦發瘋了。”
    李聖經低頭看手機：20:32。
    至少看到他的謝幕了，也不白來。
    ……
    出租車尾燈在雨幕裏暈成紅點。
    司機嚼著戒煙口香糖打量後視鏡：“怎麽進去十分鍾就出來了？”
    “看完了。”
    “謔，莎士比亞看了都得給您點讚。”
    李聖經把濕透的棒球帽甩向後座：
    “趕 22:30的航班，請您開快點。”
    車過水窪，她一個噴嚏栽向前座。
    司機瞥見她發紅的鼻尖，默默調高了暖氣。
    日升劇場內。
    舞台上，當麥克白被麥克德夫一劍刺死後，這場持續了兩個小時的《麥克白》話劇落下了帷幕。
    掌聲從池座漫上穹頂，全體演員登台謝幕。
    束腰帶勒得正在鞠躬的薑在勳兩眼發黑。
    起身時，他的目光掃過家屬席——兩個空位像咧開的豁牙。
    終究還是沒來嗎......
    一股失落感莫名湧上他的心頭。
    黃在宇揪著他的袖口，仰頭問道：“母親您怎麽了？”
    “我在表演貴婦的破碎感。”
    “那是什麽？”
    “長大你就懂了。”
    薑在勳揉著小孩腦袋轉身時，卻瞥見第三排的金大元正瘋狂比劃“打電話”手勢。
    ——銀行職員早沒了蹤影。
    後台處。
    薑在勳剛將勒出紅印的束腰摘下來時，金美惠在門口敲門：
    “小勳，你去接受SBS電視台的采訪。”
    “我？”
    薑在勳詫異的指了指自己。
    演出後采訪這種事應該是主演或者導演去，怎麽輪也輪不到他這種小配角。
    “這是記者可能提的問題，你把標準答案背一下。”
    “呃，好的！”
    如此明顯的提攜薑在勳要是再不明白，那也不用混了。
    他連忙接過記事本開始速背。
    “……”
    “薑在勳xi請看鏡頭！”
    SBS記者將話筒懟到他鎖骨下方，薑在勳下意識把話筒往上抬了十五度。
    ——這是李聖經跟他說過的“顯臉小秘訣”。
    “請問您是如何克服反串女性角色的心理障礙？”
    “藝術的美是可以超越性別界限的。當我穿上戲服的那一刻，性別隻是外殼，角色的掙紮、愛與脆弱才是共通的。”
    薑在勳的滿分回答讓提問的記者輕輕挑了挑眉。
    導播立刻在題詞卡補了行紅字——【深挖！別讓他背稿！】
    記者果斷切向預設的八卦題，問道：
    “有觀眾在官網留言說您這個版的麥克德夫夫人"像《秘密花園》裏穿裙子的玄彬"，您怎麽看？”
    “呃......”
    果然，超出標準Q&A內容外，薑在勳瞬間卡殼，眼神不自覺瞟向金美惠。
    在得到充分的提示後，薑在勳這才開口道：
    “能與玄彬前輩相提並論榮幸至極，當然，我距離前輩的差距還有很大，無論是演技還是外表。”
    記者瞥見實時互動區熱度破萬，繼續問道：
    “很多觀眾通過直播留言，好奇你未來想嚐試的角色類型？”
    “什麽樣的角色我都不挑，甚至動物紀錄片旁白都可以——”
    “咳！”
    金美惠在鏡頭外咳嗽一聲。
    他立刻挺直腰板補充：
    “當然，服從公司安排。”
    “……”
    仁川機場內。
    李聖經扯過毛毯裹住肩膀，手機屏幕的光映得她睫毛發顫。
    直播畫麵裏，薑在勳正對著鏡頭九十度鞠躬：
    “動物紀錄片旁白也可以——”
    “噗。”
    她迅速捂住嘴，拇指劃過評論區：
    【憨的可愛！】
    【這哥是真不挑活啊......】
    “聖經啊，喝點薑茶。”助理經紀人遞來紙杯。
    她搖頭，將毛毯拉高到鼻尖，甕聲問：
    “巴黎畫報主題定了嗎？”
    “定了。”
    助理突然指著屏幕，道：“這不是你室友嗎？”
    “不熟。”
    法務專員突然插話：
    “合約裏沒禁止藝人交友。”
    “隻是合租關係。”
    法務專員還想說什麽，李聖經已經劃掉直播頁麵。
    退出前她的指尖懸在截圖鍵上半秒，最終鎖屏塞進背包。
    舷窗外的雨鞭打著機翼。
    李聖經在起飛轟鳴中昏沉睡去。
    她的掌心還攥著登機牌被揉皺的一角，像誰欲言又止的唇形。
    ……
    次日清晨。
    薑在勳剛踏進 SEM公司，前台就推來一摞報紙。
    “在勳 xi，恭喜啊！“
    他接過報紙——《首爾日報》娛樂版頭條標題紮眼：
    【菜鳥演員靠反串殺出血路？《麥克白》新人薑在勳引熱議】
    配圖是他戴假發穿女裝的謝幕照，舞台燈光在蕾絲領口凝成水滴狀高光。
    薑在勳盯著版麵右下角的報道——自己這個配角演員的新聞居然占了四分之一版。
    看來《麥克白》首演的熱度比預期還高。
    他掏出手機對準報紙哢嚓拍下，點開Kakao Talk置頂聯係人：
    【我登上娛樂版塊頭條了！】
    光標在發送鍵上懸了兩秒才按下去。
    “在勳 xi！”
    “嗯？”
    薑在勳抬頭，前台小姐正用原子筆敲著接待台：“社長找你。 ”
    “來了！”
    他揣起發燙的手機，拎著報紙走向金美惠辦公室。
    推門瞬間，黃在宇帶著哭腔的童音傳進耳膜：
    “我再也不演了！他們都叫我鼻涕泡王子！”
    小孩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耍賴，金美惠則抱臂倚著落地窗。
    《麥克白》首演成功帶來的關注度無疑是巨大的。
    而黃在宇作為影帝黃政民的兒子，又是首次在公眾麵前亮相。
    哪怕媒體隻是采訪他跟父親的日常互動都能有很高的話題度。
    可媒體卻偏偏聚焦於他在舞台上的表演——破音+鼻涕冒泡。
    小孩本來臉皮就薄，被公司內的人一調侃，小臉頓時就掛不住了。
    也就有了薑在勳進來時看到的這一幕。
    他撓了撓頭，理清了思路後，走到黃在宇身前蹲下：
    “媒體都是笨蛋，他們根本不懂鼻涕泡是表演天才的證明。”
    “騙人！”
    薑在勳從兜裏掏出手帕擦幹他臉上的眼淚：
    “昨天你哭出鼻涕泡救了場，導演誇你有即興天賦。”
    “我不信！”
    “你爸拍《國際市場》哭戲時，鼻涕泡比你還大三圈呢。”
    “真的？”
    “導演特意給了特寫鏡頭，不信問你媽。”
    黃在宇盯著薑在勳半響，突然道：
    “那我要把鼻涕泡練成必殺技！”
    “光說不練假把式。”薑在勳晃了晃排練廳門卡，“現在去加練？”
    聞言，黃在宇一骨碌從地攤上爬出來，抓著薑在勳的手指就往外衝。
    薑在勳踉蹌著摸出手機——發給李聖經的新聞截圖依然顯示未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