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瑜伽墊在客廳中央鋪成孤島。
    薑在勳推開門時，李聖經正保持平板支撐姿勢。
    “要吃嗎？”
    他晃了晃塑料袋裏的冰鎮西瓜。
    “放保鮮層。”
    “哦。”
    薑在勳把西瓜放進冰箱格，回屋從抽屜取出塑封邀請函，蹭到瑜伽墊邊緣：
    “聖經啊，我明天能帶個人去嗎？”
    “誰？”
    “炯植，他說想觀摩超模台風。”
    “家屬票隻能進一人。”
    李聖經保持姿勢紋絲不動。
    薑在勳將門票舉至頂燈：“但票上沒寫名字啊，你看這……”
    “樸炯植想看秀讓他自己求品牌方，我的邀請函不是觀光巴士票。”
    “要不我把炯植塞行李箱？他最近瘦……”
    李聖經突然轉頭，眼刀讓他把後半句吞回肚裏。
    沉默片刻。
    “聖經啊——”
    薑在勳突然伸手戳向她繃緊的腰窩。
    李聖經維持平衡的手臂瞬間顫抖，整個人栽倒在瑜伽墊上：
    “呀！你找死嗎！”
    “明天走秀的話，你現在應該休息。”
    “管真寬。”
    “過度訓練會導致橫紋肌溶解。”
    “起開。”
    薑在勳反而盤腿坐在瑜伽墊邊緣，賴著不走：
    “聖經也不想走秀時尿血吧？”
    “砰！”
    李聖經翻身抄起泡沫軸橫掃。
    薑在勳捂著被砸到的手臂：
    “謀殺家屬犯法！”
    “誰承認你是家屬了？”
    “邀請函上寫了！”
    “那是安檢需要！”
    李聖經再度抄起泡沫軸橫掃。
    薑在勳後仰躲避時，一個不慎後腦勺重重撞上玻璃茶幾。
    “砰”的悶響驚得空調扇葉都抖了抖。
    “嘶——”
    他瞬間蜷成蝦米狀捂住腦袋。
    李聖經一愣，趕忙跪坐過來掰開他手掌，借著燈光檢查頭皮：
    “我看看。”
    指尖剛觸到發燙的腫包，薑在勳突然“啊”地慘叫。
    “蠢死算了。”
    她翻著白眼起身，從冷凍層取出冰袋裹上毛巾，重重壓在他腫包上。
    “聖經啊。”
    “說。”
    “你睫毛膏暈了。”
    “我沒化妝。”
    “那怎麽你眼睛裏有星星在閃？還是銀河係限定版。”
    “是你腦震蕩的幻覺。”
    李聖經突然發力按壓，活像在揉麵團。
    薑在勳疼得倒抽冷氣：
    “嘶——輕點……不過，如果我腦震蕩失憶的話，聖經會重新自我介紹嗎？”
    李聖經捏著冰袋的手指驟然收緊。
    指尖下的脈搏突地跳快兩拍，健身手環的藍光在腕間急促閃爍。
    冰箱裏分層明確的雞胸肉和速食飯團、馬桶蓋上未撕的“馬桶圈掀蓋警告”、生日那晚藏在啞鈴盒裏的卡片——這些零碎突然像走馬燈晃過眼前。
    “會直接送你去《主君的太陽》的停屍間當背景板。”
    李聖經扯緊冰袋毛巾，仿佛要勒住那些不合時宜的回憶——比如他從泰國帶回的大象沙灘褲，此刻正搭在陽台晾衣架上隨風晃蕩。
    月光悄然偏移半寸。
    李聖經的健身手環亮起睡眠提醒時，薑在勳的鼾聲已混著西瓜清甜飄滿整個客廳。
    清晨七點半。
    薑在勳被手機鬧鈴驚醒，後腦腫包已消退大半。
    冰箱上的便利貼被晨光鍍成淡金色，李聖經的字跡淩厲如刀鋒：
    【敢遲到就死定了。】
    黃政民的定製西服套在防塵袋裏掛在門後。
    這是他憑借《不當交易》首次獲得國際電影節（15屆蒙特利爾奇幻電影節）最佳男主時定製的西裝。
    浴室鏡麵被擦得透亮，剃須刀貼著薑在勳的下頜線勻速滑動。
    李聖經送的迪奧香水擺在洗漱台邊緣——她隨手拋來的模樣仿佛還在眼前：“促銷贈品。”
    “三泵，手腕，耳後。”
    他對著說明書喃喃自語，霧狀香氛落在脈搏處，雪鬆與琥珀的尾調比預想更沉穩。
    西服肩線完美契合，唯有袖長稍短半寸。
    牛津鞋擦得能照見人影，鞋帶係成標準的歐式結。
    當全身鏡映出挺拔身影時，薑在勳恍惚了一瞬——黃政民的戰袍在他身上竟透出青澀的銳氣。
    春夏季的時裝周是在東大門舉行。
    拍照牆前的媒體區架起炮筒般的鏡頭。
    薑在勳正對著入場指引牌發愣時，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樸炯植嘚瑟的晃了晃通行證。
    “你怎麽……？”
    “宇彬哥幫我搞的。”
    時裝周分為展廳和內場。
    展廳是屬於對所有人開放的，主要是為各大品牌的服裝提供展示新品的機會，來這裏的大多數都是買手、品牌主理人、海外采購商等。
    入場也簡單，隻需要在上網上申請即可。
    內場就是秀場，門檻相對就會高了些。
    普通觀眾一般無法進入，隻有品牌邀請才可以進去。
    通常都是明星、KOL自媒體博主以及品牌主理人等。
    而金宇彬作為知名模特，幫忙搞一張通行證確實不難。
    樸炯植繞著圈打量著薑在勳的裝扮：
    “不過，哥你這身倒像是來視察並購項目的財團理事。”
    “跟老師借的。”
    “難怪有股忠武路老錢味兒。”
    “什麽叫老錢味兒？”
    “哥你連這都不懂還來看時裝秀？”
    “……”
    當兩人走進秀場後。
    薑在勳才恍然明白“老錢味”的含義——
    破洞牛仔套裝、真空穿西裝的男模、把漁網襪當圍巾的潮人……
    他的這身老錢風西裝像誤入夜店的教導主任，連擦肩而過的記者都多瞟了兩眼。
    家屬區F排27座位於T台最末端。
    樸炯植對著狹窄的觀秀視野咂舌：“早知道帶個望遠鏡來了。”
    “有的看就不錯了。”
    薑在勳淡定落座，手肘不慎撞到鄰座男人的臂彎。
    “抱歉。”他側身致意。
    “沒關係。”
    對方將看秀手冊翻過一頁：“這邊座位確實擠。”
    隨著入場人流漸密。
    薑在勳第五次收腿側身讓位時，終於看清鄰座男人的側臉。
    “李鍾碩前輩？”他遲疑開口。
    李鍾碩從手冊裏轉頭，臥蠶浮出禮節性笑意：
    “內，是我。”
    13年是李鍾碩事業的飛升年。
    憑借首次擔任男主的《聽見你的聲音》一舉從“新人演員”晉升為“一線男星”。
    如今電影院熱映的《觀相》，更是讓他人氣飆升。
    “前輩您好，我是新人演員薑在勳。”
    李鍾碩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不是通過作品或黃政民的關係，而是從李聖經的日常吐槽裏聽過數次。
    薑在勳話音未落，身旁已探出半張驚喜的臉：
    “鍾碩哥？”
    李鍾碩視線越過薑在勳：“炯植？”
    “天，真的是哥！”
    樸炯植與他相識於去年。
    那時候李鍾碩還在主持《人氣歌謠》，帝國之子組合雖糊但也要打歌。
    不過關係也僅維持在相識。
    李鍾碩朝著樸炯植笑出招牌括號紋：
    “炯植最近在幹嘛呢？”
    “在拍金恩淑編劇的新劇《繼承者們》。”
    說著，他拍了拍薑在勳肩膀：
    “在勳哥也參演了這部劇。”
    李鍾碩聞言將視線定格在薑在勳的顴骨處——
    栗色短發與原生濃黑眉形成微妙色差。
    鼻梁是未經雕琢的原生骨相。
    臉透著冷白質感，但西裝袖口卻短得露出腕骨凸起的麥色手腕。
    這副長相與李聖經形容的“普通”大相徑庭，倒比《秘密花園》時期的玄彬多了幾分野性。
    “金恩淑編劇的新項目？”
    他自然接過話題：“好機會，加油。”
    李鍾碩的的鼓勵帶著標準前輩口吻，卻也沒有敷衍意味——
    他早期也是憑借金恩淑爆款劇《秘密花園》裏，每集2分鍾的男同角色進入的大眾視野。
    T台燈光驟然熄滅打斷了三人繼續交談下去的欲望。
    電子屏浮出【SEOUL FASHION WEEK SS14】的熒光字樣。
    工業搖滾混著電子音炸響。
    電流聲刺破黑暗，T台兩側的激光束交錯成穹頂，首排閃光燈瘋閃——開秀模特踩著鼓點現身。
    李聖經是第七位出場。
    藍珠帽簷的碎鑽流蘇隨貓步輕晃，白色蕾絲袖口掃過黑色裙擺的潑墨印花，倨傲的神情與薑在勳偷吃她冰箱布丁被抓包時如出一轍。
    定點pose定格時。
    她本該鎖定鏡頭的眼尾餘光，卻不自覺撇向家屬區末排——
    家屬席的昏暗輪廓裏，某件不合時宜的老派西裝正隨節拍晃動鞋尖。
    李聖經的唇角肌肉抽動0.3秒，貝齒咬住腮肉才壓住本能的笑意。
    然而，現場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回眸瞬間的破綻——
    像冰川裂開一道春汛的縫，又迅速被職業素養凍回原形。
    “哥，剛才那個模特是李聖經？”
    樸炯植的肘擊捅在薑在勳肋骨：“和你手機相冊裏的照片判若兩人！”
    薑在勳的嘴角瞬間咧到耳根：
    “酷吧？”
    “定點時那個甩頭——哢！”
    樸炯植模仿李聖經揚下巴的動作：“眼神像在說‘在座都是垃圾’，絕了！”
    “聖經本來就是模特大賽冠軍。”
    “哥現在表情像自家閨女考上了SKY。”
    樸炯植又肘了他下，揶揄道：
    “嘴角快掛到顴骨了！”
    （注：SKY=首爾大、高麗大、延世大三所韓國頂級學府。在國內的地位約等於我們這裏的清、北。）
    “有嗎？”
    薑在勳搓了搓臉：“看秀看秀。”
    李聖經換完第二套造型返場時，薑在勳的背繃得比樸炯植的墊肩還直。
    樸炯植偷瞄他發亮的瞳孔，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
    ——鄭秀晶·危。
    當李聖經第二套服裝展示退回幕布時。
    薑在勳餘光瞥見李鍾碩將手機鎖屏倒扣在膝頭。
    起初他還未在意。
    直到李聖經穿著第三套造型登台——那位專注調整手機鏡頭的前輩，正隨著李聖經的台步精準移動取景框。
    薑在勳這才發覺不對勁。
    “前輩是李聖經的粉絲？”話脫口而出時才覺冒失。
    “同公司前後輩。”
    “她經紀公司是Y+。”
    “現在叫YG模特部。”
    “聖經沒提過這事。”
    “你是？”李鍾碩明知故問道。
    “她室友。”
    “或許覺得不重要？”
    李鍾碩慢悠悠收起手機，笑眼在暗處彎成新月：
    “聖經很特別，是會在暴雨天給流浪貓撐傘的善良靈魂，笑起來像早春的太陽般溫暖。”
    礦泉水瓶在薑在勳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前輩觀察得真細致。”
    “演員總要捕捉生活細節。”
    “但聖經怕貓，不會在雨天……”
    “人總會變的不是嗎？”
    樸炯植嗅到兩人對話間的火藥味，轉頭便看到這個在《繼承者們》裏飾演溫潤學霸的人，此刻正用指節把礦泉水瓶碾出密集裂痕。
    兩人的對話止於第一場秀結束。
    秀場燈光暗下時，李鍾碩起身整理衣衫下擺：
    “我去後台送花，兩位要捎話嗎？”
    “不用。”
    “代我誇聖經怒那台風絕了！”樸炯植舉手。
    李鍾碩抱著一束手捧花離席時，薑在勳的喉結不自覺滾了滾。他盯著T台邊沿，突然覺得李聖經轉身時掃過家屬席的眼神像把冰錐——刺破那點不值錢的占有欲。
    “哥去哪？”
    樸炯植仰頭看向豁然起身的薑在勳。
    “回劇組。”
    “今天通告表沒你的戲啊？”
    “臨時加的。”
    “沒看到群裏通……”
    樸炯植瞥見對方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突然噤聲。
    時裝周後台處飄著香水與發膠味。
    李聖經在於同事聊天時，李鍾碩的捧花已經堵住門縫。
    “恭喜首秀，台風很穩。”
    李聖經接過百合花束嗅了嗅：
    “謝謝。”
    “你室友剛把我當情敵審訊。”
    “你們聊什麽了？”
    “我說我們在交往——”
    李聖經瞪圓雙眼，直接把手捧花朝他砸了過去：“李鍾碩！”
    “慌什麽？”他笑著躲過花束，“你不是說隻是室友？”
    “阿西……”
    話音未落，李聖經的高跟鞋已經踩過滿地花瓣衝向走廊。
    安保組長正和同事扯皮，冷不丁被拍了肩膀：
    “家屬席F排27座的人呢？”
    “那個穿得像來查稅的男人？”
    安保組長指消防通道：“走五分鍾了，還把簽名牆當鏡子照了半天。”
    十公分細高跟在台階上敲出機關槍般的脆響。
    消防門“哐當”撞上牆麵的瞬間，李聖經隻來得及瞥見旋轉門裏閃過的牛津鞋尖。
    她連忙衝上去抓住某個穿黑西裝的背影：
    “薑在勳！”
    男人茫然轉頭。
    “……抱歉認錯人。”
    李聖經倒退兩步。
    “薑在勳！”
    東大門場館外熱浪撲麵。
    第三次抓住錯誤目標後，她終於癱坐在金屬長椅上，把高跟鞋砸得哐當響：
    “我真是瘋了才追出來！”
    “女士。”
    咖啡店員從窗口探頭：“要買冰鎮飲料嗎？”
    “來杯最苦的冰美式！”
    她摸向皮衣暗袋才驚覺手機還在後台。
    轉身回場館時，視線不經意掃過旋轉門——
    薑在勳正被鄭秀妍的尖頭高跟鞋截住去路。那位冰山美人抱臂仰頭的姿態，活脫脫像在審訊逃稅犯的檢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