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三春抬手按下開關。
    暖黃色的燈光瞬間照亮了整間屋子。
    屋子雖說簡陋，牆麵有些斑駁，家具也都是陳舊的老物件。
    但卻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中午出門時泡在盆裏的髒衣服和床單被罩，也已經全部洗幹淨晾幹，整齊地疊放在她房間門口的板凳上。
    飯桌上，更是已經擺好了飯菜。
    不用想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她那乖巧懂事的孫女江海芬做的。
    孫女江海芬，勤快又聽話，雖然害怕出門，無法像常人一樣外出工作賺錢，但隻要是家裏的活計，她從來不讓自己沾手。
    嚴三春輕歎了口氣，提高音量喊道：“小芬啊，奶奶回來了。出來吃飯啊。”
    喊完後，她便打開江晚檸送的兩個盒飯。
    將裏麵的菜與飯桌上孫女準備的涼拌雜菜和雞蛋湯擺放在一起。
    平日裏，一菜一湯便是他們祖孫倆的家常夥食。
    他們一老一小，除了地裏的收成，偶爾接一些能帶回家做的手工活外，幾乎沒有其他收入來源。
    每日三餐也算是能填飽肚子。
    想要吃好的，有些難。
    也隻有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才會稍微奢侈一點，改善一下夥食。
    這時，房間門 “吱呀” 一聲緩緩打開，江海芬怯生生地從屋裏走了出來。
    聲音小小的，帶著幾分乖巧喊道：“奶奶。”
    嚴三春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招呼道：“快來吃飯，奶奶今天帶了好吃的。”
    說著，便把飯盒裏色澤誘人的糖醋魚塊往江海芬麵前推了推。
    江海芬看著魚塊，又看了看奶奶，輕聲說道：“奶奶也吃。”
    嚴三春連聲應道：“好好好，我們一起吃。”
    昏黃的燈光下，祖孫倆圍坐在略顯破舊的飯桌前，彼此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
    兩人都默契地挑著那碗涼拌雜菜吃，似乎達成了某種無聲的約定，都想把飯盒裏的好菜讓給對方。
    “別光吃菜，嚐嚐這魚。”
    嚴三春打破了沉默，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這魚是你檸姐姐家的那個弟弟做的，聽說味道可好呢。”
    說著，她便夾起一塊色澤紅亮、香氣撲鼻的魚塊，輕輕放進江海芬的碗裏。
    江海芬看著碗裏的魚塊，沒有動筷，而是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奶奶。
    嚴三春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知道要是自己不吃，這小丫頭肯定也不會動。
    於是，她也夾起一塊魚，緩緩送到嘴裏。
    見奶奶吃了，江海芬這才放心地夾起魚塊往嘴裏送。
    當酸甜可口的糖醋汁在味蕾上散開，鮮嫩的魚肉入口即化，她忍不住小小驚呼：“奶奶，這魚好好吃。”
    聲音裏帶著小小的驚喜與滿足。
    嚴三春也被這魚的美味驚到了。
    原本以為隻是普通的家常菜，沒想到竟然這麽好吃。
    見孫女碗裏的魚塊快吃完了，她又連忙夾了一塊過去，眼中滿是疼愛：“好吃就多吃點。”
    “謝謝奶奶。”
    江海芬眼眶一熱，怕奶奶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讓奶奶擔心，連忙低頭扒飯，試圖用頭發遮擋住自己的情緒。
    嚴三春在一旁看著，心裏一陣揪痛。
    多好的孩子啊，乖巧懂事又善良，怎麽就被人害成這樣了呢？
    嚴三春心裏十分篤定，孫女變成如今這副膽小怯懦、不敢與人接觸的模樣，一定是遭人迫害。
    她永遠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孫女身上那些傷痕的場景。
    那是孫女跳樓自殺後，從醫院出院。
    然後被她那對無良父母扔到她家的那一天。
    外麵下雨。
    她心疼孫女，把人帶回了家。
    在給她換衣服的時候，嚴三春無意間瞥見了她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淤青和傷痕。
    那被衣服遮著看不見的地方，青青紫紫一大片。
    好幾處還有煙頭燙過的痕跡。
    像猙獰的疤痕，刺痛了嚴三春的眼睛。
    那一刻，她的震驚與憤怒難以言表。
    懷疑孫女跳樓自殺，跟她身上的傷有關。
    嚴三春看著神情呆滯的孫女，心疼得揪緊了心。
    她試圖問孫女，那些傷痕怎麽回事。
    可孫女像是被恐懼攫住了靈魂，除了無助的哭泣，什麽也說不出來。
    沒辦法，嚴三春隻能去找兒子兒媳，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然而，兒子兒媳冷漠的態度和荒謬的言辭，讓她更加心寒。
    他們竟然一口咬定江海芬有精神病，那些傷痕都是她自己弄的，還冷冰冰地說要不是沒錢，早就把她送進精神病院了。
    嚴三春怎麽可能相信自己乖巧懂事的孫女會有精神病。
    可她隻是一個沒什麽文化、孤苦無依的老太太，麵對兒子兒媳的推諉和敷衍，除了把孫女留在身邊悉心照顧，她真的什麽也做不了。
    夜深人靜時，嚴三春常常獨自歎息。
    她已經快 70 歲了，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
    也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頭。
    一想到自己走後，孫女將無依無靠，她就滿心憂慮，徹夜難眠。
    晚飯後，江海芬像往常一樣，默默起身收拾碗筷，動作嫻熟而又安靜。
    然而，她剛站起身，就被嚴三春叫住了。
    “小芬，你等會，奶奶有話跟你說。”
    嚴三春的聲音溫和卻又帶著一絲鄭重。
    江海芬的神色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心髒也開始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前段時間的場景。
    那時她在屋裏聽到村裏的一個婆婆勸奶奶把自己送回城裏去，恐懼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奶奶，你，你別趕我走。我，我能幹活，我能賺錢，我可以編框子，串珠串……”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急切地哀求著，仿佛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嚴三春心疼極了，連忙上前輕輕抱住她，溫柔地安撫道：“傻孩子，說什麽呢。奶奶怎麽可能趕你走。奶奶還想讓你給我養老呢。”
    她輕輕拍著江海芬的背，就像小時候哄她入睡那樣。
    江海芬聽了，心中的恐懼稍稍褪去。
    她擦了擦眼淚，堅定地說：“奶奶，我一定給你好好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