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原本就有些躁動的流民立刻一哄而起。
    目光如狼，盯著施粥棚一路狂奔。
    也不管踩了誰，也不管撞了誰，唯恐遲一步就分不到吃的。
    葉常安讓自家閨女靠著馬車，用身子把人緊緊護住。
    胳膊都冒起青筋，才勉強沒被人流衝散。
    “誒呦！”
    幾步開外，村長單腳著地，雙手捂著另一隻腳喊個不停：
    “哪個殺千刀的踩我，疼得我呦！”
    葉常安這才想起來還有個需要照顧的老人家，三步跨作二，把村長扶過來。
    仔細一瞧，村長的腳腫得老高。
    他不免慚愧：“村長，真是對不住，我背你回去吧。”
    找不到始作俑者，村長隻好瞪著眼前的冤大頭：“你不背我，難道還叫我背你不成？”
    葉常安撓撓頭，不敢說話。
    瞧得田嬸子解氣極了。
    她拍著手上的灰暗罵，這葉常安就是個死腦筋，左右要護人，把自己和村長一並護住怎麽了？
    得虧她激靈，緊緊拽住馬轅，這才免了落得個和村長一樣的下場。
    拍著拍著，她忽覺不對。
    自己的手裏好像少了些什麽。
    “呀！我的糧！”
    田嬸子一聲尖叫，慌亂無措地低頭尋找：
    “我的糧呢？我剛拿到手的二十斤糧呢？”
    地上一粒米都沒有，更別說二十斤。
    她一下火了，發怒的眸子盯住馬夫：“是不是你趁亂搶了我的糧？”
    馬夫冷笑一聲：“打發要飯的東西，爺瞧不上。”
    田嬸子氣得紅了眼，衝過去一番搜尋。
    果真沒有。
    那就是被流民搶了！
    怒氣衝衝地瞧向擠在施粥棚前的流民，個個兒手裏隻有髒兮兮的破碗，哪兒來的糧？
    田嬸子“哇”地一下落了淚。
    嚇得村長的火氣憋了回去：“老田家的，人沒事兒就行，別哭了。”
    “說得輕巧！”田嬸子哭得五官都變了形：“那可是二十斤糧，夠我們吃好幾個月呢，哪兒能說不管就不管？”
    “我好像看到搶糧的人了。”
    驀然，葉青禾來了這麽一句。
    眾人看過去，就見葉青禾緊緊盯著某個方向，眼睛眨也不眨。
    田嬸子忙到她身邊順著其視線看過去。
    全是流民，連誰是誰都分不清，哪兒能看見她的糧袋子？
    不過，田嬸子還是不死心地問了句：“哪兒呢？你給我指指。”
    “爹，你們先回去，我試試看能不能把田嬸子丟的糧尋回來。”葉青禾走向人群：“大姐，你來幫忙。”
    村長還瞪著眼睛看，一眨眼的功夫，兩個丫頭已經消失在人群裏了。
    他喊了幾聲，沒人回應：“常安，流民那麽多，兩個女娃多危險？你也不攔著！”
    “有啥危險？”田嬸子巴不得葉青禾去給她找糧：“現在這年頭，隻劫糧，不劫色！”
    村長氣不打一處來：“不是你娃你不心疼！”
    田嬸子張了張嘴，別過臉去沒說話。
    “常安，找兩個丫頭去。”
    葉常安麵色凝重，盯著人潮瞧了一會兒，搖搖頭：“青禾心裏有數。村長，我們回去吧。”
    人潮中。
    葉青禾一手拉著葉真兒，另一隻手努力分開人群。
    被擠了、踩了也沒反應，眼睛直勾勾盯著前頭一身黑衣的男人。
    正是撞了村長的那個。
    由於先一步靠近施粥棚，那人擠到了最前麵。
    碗伸得老前，施粥的衙役勺子一落、一翻，他的碗裏有了半碗沒有湯水、顏色渾濁的“粥”。
    那是野菜、樹皮、觀音土和一點兒水煮出來的，所謂的粥。
    “再來點兒。”他拚命喊著。
    得到的是衙役凶狠的眼神兒，以及後頭流民的叫罵。
    男人隻好不甘心地把碗護在懷中擠出人群。
    一瘸一拐地走到牆根兒，把食物遞給坐在髒被子上的孩子，露出久違的笑容：“吃。”
    葉青禾朝那人努嘴：“大姐，你認識他嗎？”
    葉真兒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我隻認識村裏人，外頭的，不認識。”
    “你眼睛好，再仔細瞧瞧。”
    葉真兒隻好再看過去。
    越瞧，眉頭擰得越深。
    “是他？”
    “認出來了？”
    “是……”葉真兒忽地閉嘴，湊到葉青禾耳旁：“那夜來闖村子的流民。”
    “是。”
    “現在官府施粥，他應該不會再對咱村子動心思了。”
    “流民夜襲前，官府已經開始施粥了。”
    “你是說……”
    “大姐，你瞧。”葉青禾指指施粥棚處亂成一團的流民，又指指已經分到粥的男人：“還記得那個男人是什麽時候往施粥棚走的嗎？”
    葉真兒皺眉想了想，恍然：“衙役喊放粥以前？”
    “對了。”葉青禾麵色凝重：“我敢斷言，那夜流民襲擊絕非流民自發組織，而是有人煽動。這個男人，一定知道內情。”
    “你想……”
    “從他身上套出點兒消息。”
    夜。
    無處可歸的流民們蜷在牆根兒，報團取暖。
    啪嗒。
    不知哪兒的石頭滾了過來。
    被驚動的男人掀起眼皮，一個小子縮著身子，腳步匆匆。
    隱約可見其懷裏抱著些什麽東西。
    他困意全無。
    為旁邊的孩子捏了捏被角，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走了一會兒，見遠處升著火堆。
    他躲在樹後看過去，一個小子正用樹枝串著玉米棒子在火上烤。
    焦香濃鬱。
    他咽了咽口水，四下掃過，握住一塊兒石頭悄悄摸了過去。
    走到小子身後，他雙眼發狠，舉起石頭就要砸下。
    可那小子背後有眼似的，竟躲開了。
    “你攻不下黃水村，自然也傷害不了黃水村村民。”
    冷冰冰的聲音鑽進耳朵，男人愣住：“你是黃水村的？”
    葉青禾吹了吹玉米表麵的浮灰：“對。”
    “你認出我了？”
    “專門在這兒等你。”
    “那你就不能活。”
    “可是你的孩子，還一個人呆在牆根兒呢。”
    男人目眥欲裂：“你敢！”
    葉青禾輕笑：“你孩子病著，就算我不動手，他也活不了幾天。殺死一個將死之人，有何不敢？”
    話音一落，發狠的男人衝了上來。
    這次葉青禾沒有留情。
    一抓、一踢，輕易把男人押在地上。
    男人心中大駭。
    即便他久不知飽，男女力量也是懸殊，對方如何能瞬間將他放倒？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葉青禾笑著鬆開他：
    “我比你想象的還要更大力一些，你不是我的對手。”
    “不過你放心，今兒我來找你，不是為了報複，而是為了問你些事情。”
    男人冷冷看著她：“我們聽說黃水村儲糧極多，所以商量著投奔，無人教唆。”
    葉青禾的目光終於變冷：“瞧瞧你身後，仔細回答。”
    男人渾身一震，轉過身去。
    原本熟睡的孩子正被人挾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