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鳳誇秦王是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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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從何處聽來的?”嬴政匪夷所思,不悅道,“是誰在你身邊胡言亂語?”
    李世民愣了一會,想了半天沒想出來。
    羋夫人不是會搬弄這種事非的女子,更不會在自家娃邊上,討論太後宮裏的太監能用xx轉車輪這樣汙穢的流言蜚語。
    “我也不清楚……”幼崽的頭縮了回去,弱弱地問,“這個,不能說嗎?”
    他茫茫然地仰頭看著嬴政,尚且分不清記憶和現實的邊界,一不小心就會把忽然冒出來的記憶碎片,當成真實發生過、或即將到來的事情,隨隨便便就說出了口。
    這是很不妥當、也很不安全的做法,但身體的年紀太小,記憶也太細碎,實在無法控製得當。
    嬴政沉吟許久,肅然叮囑:“你應該謹言慎行,這種汙言穢語,日後絕不許你再傳。若是再犯,寡人絕不饒你。”
    “什麽?”幼崽無辜歪頭,睜大眼睛,“聽不懂。”
    “這個時候你聽不懂了?”嬴政氣笑了。
    “人家才一歲!”李世民理直氣壯地叉腰控訴。
    嬴政順手把他拎起來,像拎著一隻不聽話的幼犬,定定地與他對視,眼底沉著幽深的寒霜,不怒自威。
    “是嗎?”年輕的秦王低聲冷笑,“你真的隻有一歲嗎?”
    幼崽被他嚇住了,懸在半空,癟了癟嘴,委屈巴巴地紅了眼眶,二話不說就準備哭。
    “別來這一套,我沒這麽好敷衍。”嬴政輕蔑道。
    小朋友不管,小朋友馬上哭給你看。
    幾乎是在瞬間,孩子的眼睛裏就盈滿了透明的淚水,霧蒙蒙的,頃刻之間淚如雨下。
    他哭起來並不嚎啕嘈雜,而是抿著唇,嗚嗚咽咽。豆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從眼眶溢出來,濕漉漉地劃過白裏透紅的臉頰,接二連三,宛如掉進水裏的小鳳凰,尾巴和毛發都濕噠噠的,狼狽又可憐。
    “你哭什麽?”起初,嬴政完全不理解,也不想理會。
    “嗚嗚……”
    “寡人在與你商討很重要的事。”秦王試圖和他講道理,“關於你的生而知之和預言……”
    “嗚……”
    “我又沒有罵你。”
    “嗚嗚……”
    “別哭了。”嬴政被他哭得頭疼,把孩子放了下來,“你到底在哭什麽?”
    “你、你欺負我……”幼崽眼淚汪汪,邁動小短腿向外跑,“我要……我要去告狀……”
    嬴政的肅然和威嚴被他哭得稀巴爛,打又不能打,罵也不能罵,這小子氣性上來了就是哭,根本不講道理,還裝聽不懂。
    嬴政明知道他肯定能聽懂,但看著這麽點大的小童在麵前一個勁地哭,上氣不接下氣的,都不由得擔心他會不會哭暈過去。
    “嗚嗚……阿父……欺負我……”幼崽一邊哭,一邊往北辰殿外跑,因為腿太短,看起來倒騰得很快,實則噠噠噠噠蹦躂了許久都沒跑出多遠。
    這是秦王的寢宮,明裏暗裏不知多少眼睛盯著,讓他就這麽吱哇亂叫哭著跑出去還得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秦王狠狠地打了他一頓呢。
    嬴政長腿一邁,兩三步後,就揪著哭包的領子,把他拎過來。
    “好好說話,不許哭了。”
    “嗚……哇……”
    不說還好,這話一說,小家夥哭得更厲害了,稀裏嘩啦,整隻娃都一抽一抽的。
    嬴政:“……”
    這要不是親生的、唯一的孩子,他真想丟出宮去扔掉!扔得越遠越好!
    好煩啊,小孩子真是蠻不講理的討厭東西!
    他極力壓下這股無名怒火,手一鬆,把大哭的崽子放置下來,冷著臉坐下,抄起一卷竹簡就開始看。
    “你去告吧。”煩躁的秦王非常冷漠。
    指望他哄孩子,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
    他鋪開竹簡,哭聲漸漸小了下來。
    兩卷竹簡奏書看完,小貓似的腳步聲鬼鬼祟祟地逼近,窸窸窣窣的小東西拽住了他的袖子。
    秦王不耐煩地撇了一眼小哭包,滿臉是淚的幼崽正拿他袖子擦臉,跟貓咪洗臉似的來回轉圈,抹來抹去。
    很好,這件衣服報廢了。
    嬴政冷笑:“怎麽?不去告狀了?”
    “阿父,壞,欺負我……”膽大包天的崽子不但不反省,還揪著嬴政的衣角,縮成一團,躲在他邊上碎碎念,不時抽泣一聲。
    “哭完了?”
    “沒有!”幼崽含著眼淚大聲。
    “那等你哭完,我們再討論。”嬴政又拿起一卷奏書,信手打開。
    “可是,我本來,就是一歲。”李世民很不服,氣鼓鼓地糟蹋嬴政的袖子,扯過去擦眼淚。
    “當真?”嬴政抱有懷疑。
    “難道,不是嗎?”李世民據理力爭。
    “一歲,能認識小篆?”嬴政斜睨著他。
    “呃……”孩子向後瑟縮了一下,“不、不行嗎?”
    “不行。”嬴政果斷道,“母後的事,你還知道多少,是怎麽知道的,都如實告訴我。”
    幼崽鼓著臉,臉上淚痕未幹,顛三倒四地把他追貓時偷聽到的對話,全交代出去了。
    嬴政耐心地聽著,若有所思:“依你所言,他們並未提及嫪毐造反之事?”
    他淡漠篤定的語氣,把帶有一絲疑問的句子,說成了肯定句。
    “沒有。”李世民誠實道。
    “那你如何得知?”嬴政追問。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幼兒試著表述自己的奇特之處,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就是突然,腦子裏,冒了出來……”
    “兩個孩子?”嬴政重音在“兩個”上麵。
    “對呀。”幼崽抽噎了一下。
    “為何是兩個?”
    “我怎麽……知道?”理不直氣也壯的幼崽哼唧著,“反正,就是兩個。”
    嬴政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信還是不信。
    但他心裏,多多少少傾向於認為這孩子確實是“生而知之”,天賦神通。
    他之所以一直追問趙姬的事,是因為私生子和謀反,著實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
    趙姬是什麽性子,他還能不清楚嗎?至於嫪毐,小人得誌,隻要給他一點權勢和人手,幹出什麽鋌而走險的事都不稀奇。
    兩個沒腦子的湊一起,就是加倍的沒腦子。
    但,如果嬴政現在就把嫪毐殺了呢?那這孩子的預言不就不準了嗎?
    在馬車上的時候,嬴政就考慮過,可又覺得以趙姬的性子來說,殺了一個嫪毐,還會有下一個,她很容易被蠱惑,也很容易做出沒有理智的事。
    既然如此,倒不如順手推舟,由她去吧,提前做好準備,到時候一鍋端。
    不過,他知道了預言,然後順著預言去做,算不算是在主動往陷阱裏跳?
    嬴政始終有疑慮,才會在這追問孩子。
    “還有嗎?”嬴政問。
    幼崽呆呆地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所有尚未發生的事,莫要輕易說出口。”嬴政提醒他,“除了我,莫與旁人說起。”
    “阿母,也不能,說嗎?”幼崽還有點抽抽搭搭,不是他想哭,是剛才哭得太狠,有點停不下來了,隻能慢慢平複這身體的反應。
    “她保護不了你。”嬴政直白道。
    “哦……”
    “所以你剛才到底在哭什麽?”嬴政依然搞不清小孩子的腦回路。
    “你嚇唬我!”李世民毫不客氣道。
    他這個人,很擅長察言觀色,這不是說他善於看別人眼色、小心翼翼地過活,恰恰相反,他會在察覺到局勢不利於自己的霎那間,就立刻想辦法改變。
    秦王不是不喜歡孩子嗎?不是不習慣與人太過親近嗎?不是凶巴巴的愛冷著一張臉嗎?
    你一凶,我就哭。
    不哄是吧?那我就糟蹋你衣服。
    底線這種東西,就是一步一步慢慢往後退的。要知道一開始,秦王是連抱都不願意抱他的。
    現在呢?
    不僅被抱了半天,還可以隨便趴秦王懷裏睡覺,得寸進尺地弄髒秦王的衣服,就算不講道理地哇哇亂哭,也沒有得到一句嚴厲批評,甚至可以倒打一耙控訴秦王太凶。
    更妙的地方在於,秦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正在一步步縱容自己的孩子。
    “我何時嚇唬你了?”嬴政不承認。
    “你凶我!”
    嬴政懶得跟他咬文嚼字,爭論這種說不清楚的細節,索性跳過這一茬,叮囑道:“有外人在時,不要說不該說的話。”
    “可是……我怎麽知道,什麽不該說?”李世民一臉天真無辜地望著他。
    嬴政的指節輕叩著桌案,沉思許久,下定決心道:“罷了,同你母親說一聲,以後我來養你吧。”
    “啊?”
    “啊什麽?你不願意?”嬴政反問。
    “你養我?”孩子不可置信,“你會?”
    “你不是生而知之,天賦異稟?”嬴政仔細想過了,這孩子除了愛哭之外,也沒什麽其他毛病,能吃能睡能溝通,帶起來應該很容易。
    考慮到他小嘴叭叭的,什麽話都敢往外吐露,還是放自己身邊看著,比較安心。
    “不要!你抱起來,不軟和,不舒服。我不要,跟你睡。”幼崽搖頭晃腦,吱哇亂叫。
    “你還敢嫌棄我?”嬴政盯著他。
    “不要,不要……”幼崽堅決反對,一迭聲地拒絕。
    “沒得商量。”
    嬴政強硬地壓下一切反抗,派人跟羋夫人交代一下,拿了些小孩的東西過來,今晚就把孩子留在自己寢殿睡覺。
    嬴政這個孩子好養的錯覺僅僅持續到晚上沐浴的時候。
    他散著長發,把小崽子拎到浴池的淺水處,就聽這娃忽然冒出一句:“我想起來了。”
    嬴政以為小孩想起什麽正事了,就給了個眼神,問道:“想起什麽了?”
    小朋友在熱騰騰的水裏吐著泡泡,瞅著他的臉,愉快道:“你長得,像祖母……”
    “所以?”
    “所以……你也,是個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