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安和吳簽倆人在芙蓉閣剛落座。
    幾個身段玲瓏的侍女就端著食盒進來了。
    案幾上轉眼擺滿時令零嘴兒。
    許平安打眼一瞧，核桃、杏仁、瓜子、梅子都齊活了。
    這還不算完。
    四色點心緊跟著上桌：荷花酥顫巍巍，棗泥餅油亮亮，桂花糕香噴噴，蓮蓉包白胖胖。
    當中一壺迎客茶冒著熱氣，清香直往人鼻子裏鑽。
    許平安掃了眼這排場，心裏暗點頭。
    到底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銷金窟，醉花樓這待客的架勢確實講究。
    邊上的小侯爺忽然瞅見許平安手邊擱著個木匣子。
    “豐林伯，這盒子裏裝的是啥寶貝啊？”他探著脖子問道。
    許平安嘴角一翹：“昨兒不是聽小侯爺念叨想嚐仙人釀麽？”
    說著掀開盒蓋，露出四隻白瓷瓶。
    小侯爺眼睛唰地亮了：“可了不得！我今兒跑遍京城都沒尋著第二瓶，敢情都在您這兒攢著呢！”
    雖說這瓶子不如他之前見的五彩瓷瓶花哨，但豐林伯說是仙人釀，那準沒錯。
    正說著，秦媽媽扭著腰進來招呼：“二位爺要叫相熟的姑娘陪著說話不？”
    “紫玉和青蓮姑娘得空麽？”小侯爺張口就點頭牌。
    秦媽媽頓時支吾起來：“實在對不住小侯爺，李公子早間就定下兩位姑娘去詩會助興，定金都…………”
    話沒說完，就聽‘啪’的一聲脆響。
    嚇得秦媽媽渾身一哆嗦。
    小侯爺‘當啷’一聲在桌上拍下十兩金錠。
    他擺出市井混子的痞氣，拖著長音道：
    “秦媽媽，您看這金子夠不夠使？”
    “要是夠數，麻溜兒把姑娘請來。”
    “省得爺不高興，把你這醉花樓掀個底朝天。”
    秦媽媽心裏跟明鏡似的——上京城誰不知道這位混世魔王？
    比起酸秀才，這活閻王可萬萬招惹不得。
    混跡風月場這些年，她早咂摸出味兒來。
    小侯爺今兒擺明是衝著李慕白來的。
    兩位祖宗要在醉花樓掐架，這可真要了老命！
    真要鬧起來，樓裏的雕花欄杆怕是都要換新。
    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把這尊瘟神哄住。
    秦媽媽一骨碌爬起來，連聲應道：
    “奴家這就去辦！”
    “二位爺稍坐片刻。”
    “這就讓姑娘們梳妝見客。”
    小侯爺這才咧嘴一笑，揮蒼蠅似的擺擺手：
    “麻利點兒啊！”
    瞅著秦媽媽愁眉苦臉退出去，
    小侯爺從鼻子裏哼出聲：
    “李家窮酸！”
    “上次仙人釀讓你搶了先，這回醉花樓的花姑娘們…………”
    “爺可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許平安笑眯眯插話：
    “小侯爺莫急，不就是仙人釀嘛。”
    “這就讓您嚐嚐鮮！”
    說著抄起白瓷酒瓶，指尖輕彈拍開泥封。
    霎時間，濃鬱的酒香直往鼻子裏鑽。
    小侯爺抽了抽鼻子，眼睛‘唰’地亮了。
    方才見這粗瓷瓶子平平無奇，還當是街邊濁酒。
    哪曾想開壇竟有這般醉人香氣！
    許平安把酒杯斟滿，衝小侯爺舉了舉。
    “吳公子快嚐嚐這滋味兒。”
    小侯爺雙手接過酒杯，淺淺抿了一口。
    火辣辣的酒液滑入喉嚨，香氣‘騰’地在嘴裏漫開。
    這酒勁兒直竄天靈蓋。
    小侯爺眼睛‘唰’地亮了，咂著嘴直念叨。
    “絕了！真他娘夠勁！”
    “敢情這就是傳說中的仙人釀啊！”
    豐林伯帶來的酒比晌午喝的天仙釀更醇更香，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小侯爺眯著眼回味，臉上寫滿陶醉。
    這下他信了，許平安手裏那個白瓷瓶裝的確實是真貨。
    就是搞不明白為啥同是仙人釀，包裝還不一樣。
    剛要開口問。
    正說著，樓下桃花坊突然有人扯著嗓子喊。
    “李公子，您不是說帶了絕世好酒當彩頭嗎？”
    “趕緊拿出來給大夥兒開開眼呐！”
    李慕白搖著折扇衝眾人笑。
    “各位別急，我這就給大家開開眼。”
    說著從錦盒裏捧出個五彩瓷瓶，跟捧祖宗牌位似的。
    他把酒瓶舉得老高，嘚瑟地晃了晃。
    “這仙人釀可是稀罕物，上回在家師首輔府上蹭過一口。”
    “那滋味兒，嘖嘖嘖，神仙喝了都得打顫！”
    “我跑遍全城，最後在金玉樓才搶到這麽一瓶。”
    “足足花了五十兩！”
    聽到這個數，書生們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李慕白瞅著眾人眼饞的樣兒，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
    “掌櫃的可說了，整個上京城獨此一瓶！”
    “待會兒誰詩作得好，就賞他一杯嚐嚐鮮！”
    底下頓時炸開了鍋，叫好聲此起彼伏。
    “喝著神仙酒，品著李兄的詩文。”
    “這可真是人生快事啊！”
    樓上雅間裏，小侯爺又抿了口茅台酒，看著底下鬧哄哄的場麵直樂。
    突然外頭走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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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像是幾個姑娘在說小話。
    “媽媽，咱不是早說好要陪李公子嗎？”
    “怎麽臨時又要伺候別人？”
    “哎呀！那個混世魔王來啦！”
    “啊……”兩位姑娘眉頭深深皺起。
    “那人……媽媽……女兒實在不願去。”
    緊接著就聽見壓低嗓門的爭執聲，八成是鴇母在教訓姑娘。
    約莫半柱香後，門外響起秦媽媽諂媚的嗓音。
    “讓二位貴客久候了，姑娘們這就來見客。”
    “紫玉、青蓮，快進來給貴人行禮。”
    吱呀一聲門軸響動。
    許平安抬眼望去。
    兩位嫋嫋婷婷的女子正立在珠簾外。
    左邊那位喚作紫玉的，生得冰肌玉骨眉目如畫。
    穿著淡青色的羅裙，裙角上繡著幾株蘭花。
    外罩月白輕紗，蟬翼般的薄紗下隱約透出金銀線繡的纏枝紋。
    這般清冷脫俗的姿容，倒像是畫裏走出來的姑射仙子。
    右邊喚作青蓮的姑娘卻是另一番風情，眼波流轉間媚態橫生。
    翠綠的錦緞裙子上金絲牡丹開得正豔。
    緋紅紗衣鬆鬆垮垮搭在肩頭，更襯得膚若凝脂。
    這兩個絕色佳人往屋裏一站，先前見過的姑娘頓時都成了庸脂俗粉。
    許平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
    不過令他詫異的是，兩位美人神色間總透著幾分勉強。
    原來她們早前就憋著一肚子委屈——今日李公子辦詩會，特意重金包下她們當壓軸。
    那李慕白是上京城頭一號的才子，生得相貌堂堂。
    在花街柳巷裏也是出了名的風流人物。
    紫玉和青蓮不僅姿容出眾，琴棋書畫更是拿得出手。
    若能得這位才子即興賦詩一首，再編排出些才子佳人的佳話。
    往後在這煙花巷裏，身價怕是要翻著跟頭往上漲。
    誰料半路殺出個小侯爺，硬是被秦媽媽拽來作陪。
    兩個姑娘心裏直打鼓，一路上磨磨蹭蹭不願挪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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