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青蒙蒙的。
    長公主府的後宅深處。
    有座小閣樓還亮著昏黃的燭光。
    長公主靜華斜斜半靠在軟榻上，絲綢寢衣滑落半截肩膀。
    兩個黑衣女衛單膝跪在織金地毯上，正低聲稟報。
    “殿下猜得準極了。”
    “那個妙喜禪院，就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
    “裏頭那些醃臢事兒…………屬下實在說不出口。”
    “要不是親眼瞧見，屬下也不敢信。”
    “上京那些官太太們，不少竟都和明性那妖僧廝混。”
    玉雕似的手腕輕輕一抬，鎏金護甲在燭火下晃出寒光。
    “不必說了。”
    靜華懶懶撥弄著翡翠珠串，“可找到什麽憑證？”
    女衛們交換個眼神，領頭的赤蜂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
    “回殿下，這是在禪院暗格裏翻出來的。”
    油紙層層剝開，露出本沾著黑褐色血漬的簿子。
    “為著這個，折了兩位姐妹。”赤蜂聲音發哽。
    靜華指尖一頓，孔雀藍的護甲勾開簿子。
    密密麻麻的小楷記載著——禮部侍郎夫人某月某日贈和田玉墜，閑聊時說起丈夫收了鹽商八千兩；
    太常寺卿的寵妾上香時抱怨，自家老爺總念叨“龍椅上那醉心佛道，大權進一步旁落……”
    燭芯‘劈啪’爆了個燈花，映得公主嘴角冷笑更甚。
    誰能想到，那些朝堂上道貌岸然的老家夥，後宅竟漏成篩子。
    說來也是湊巧。
    原本隻是想讓武德司的暗子查黑曜軍動向，順藤摸到豐林伯許平安頭上，誰料扯出這樁意外收獲。
    在北門勞軍時，許平安突然把個和尚腦袋扔到了首輔王文正麵前。
    後來有人認出，這是城外妙喜禪院的住持明性和尚。
    黑曜軍當場指認這禿驢是白蓮教反賊。
    這事本來沒人在意。
    但長公主悄悄留了心眼。
    經過幾年的謀劃，如今【武德司】中的女衛，大多都是她的暗子，包括許平安新納的媳婦鍾玉征。
    這次，她連夜派【武德司】中的的暗子出城查探禪院。
    沒想到還真查出大料了。
    單說那本賬冊，就值千金之價。
    長公主現在的日子可不好過。
    眼下上京三股勢力鬥得正凶，暫時沒人顧得上她。
    可要是哪天局勢突變，身在皇權漩渦裏的靜華絕對第一個遭殃。
    得趁早給自己鋪後路才行。
    除了手底下的女衛密探，最好再拉攏些朝中官員當幫手。
    本賬冊來得正是時候。
    裏頭記著幾百個當官兒的把柄。
    好些人還身居高位呢。
    要是操作得當，說不定真能殺出一條活路。
    靜華長舒一口氣，衝下頭兩個女衛擺擺手：
    “辛苦你們了，去領賞吧。”
    兩個女衛對視一眼，壓低聲音說：
    “殿下，還有件事兒。”
    長公主頭也不抬：“說！”
    【赤蜂】趕緊回話：
    “已經查實了，妙喜禪院確實是白蓮教窩點。”
    “審問管事和尚時他說，最近上京周邊冒出大批白蓮教的人。”
    “但摸不清他們要搞什麽名堂。"
    “咱們沒敢打草驚蛇。”
    “這事兒…………要通報城防司麽？”
    長公主冷笑一聲。
    “不用了，他們現在可顧不上這些。”
    “最近輔國將軍調了好多武德司懸刀衛進京。”
    “我看馬上就要收拾後黨那幫人了。”
    “這種節骨眼上，誰還管白蓮教那檔子事？”
    兩個女衛行完禮退下了。
    長公主推開閣樓窗戶，鳳眼望著漸漸亮起的天空。
    又是一聲悶悶的歎氣。
    天光大亮。
    上京城像突然活過來似的。
    店家們正忙著卸門板掛招牌。
    貨郎們挑著擔子滿街吆喝。
    許平安這會兒正慢悠悠逛著街。
    早上從狀元樓出來，想著反正沒事，幹脆溜達著回甘井巷的小院。
    順道瞧瞧上京城的晨景。
    走著走著肚子咕咕叫。
    抬頭瞧見前麵早點攤子熱熱鬧鬧的。
    裏三層外三層坐滿了人。
    許平安抬腿湊了過去。
    要了碗小米粥，配碟鹹菜，再加盤金黃酥脆的炸年糕。
    正往嘴裏塞著，聽見旁邊幾個食客聊得熱鬧。
    穿青衫的那個壓低聲音說：
    “你們聽說了沒？”
    “昨晚上妖蠻使臣跑去綺羅街的狀元樓找樂子。”
    “張嘴就要花魁柳姑娘作陪。”
    旁邊幾個驚得筷子都掉了。
    “還有這事兒？那狀元樓不得遭殃？”
    “聽說被這幫妖蠻人禍害死的姑娘，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周圍人越聚越多，有個漢子插嘴：
    “那幫蠻子跟野獸似的，柳姑娘怕是…………”
    隻見那青衣食客笑著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
    “你們有所不知，這次狀元樓可是走了大運。”
    “當時在赤水河大破妖蠻人的豐林伯許平安，正巧在狀元樓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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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說，周圍幾個食客眼睛都亮了。
    “謔，莫不是昨天凱旋儀式上，一刀斬了妖蠻使臣洪都拉斯的那位許校尉？”
    “可不就是他嘛！”
    幾個食客急得直搓手，連聲催著青衣客往下說。
    “後來呢後來呢？快接著說啊！”
    青衣客故意慢悠悠端起茶碗，吊足了眾人胃口才開口。
    “要說那幫妖蠻人也真是倒黴催的。”
    “好死不死撞到許校尉跟前。”
    “領頭的不僅沒認出人，居然還敢讓許校尉給他倒酒！”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有人急得直拍桌子：“後來咋樣了？”
    青衣客咧嘴一笑：“還能咋樣？咱們豐林伯當場就發威了！”
    “七八個妖蠻漢子被打得滿地找牙，最後跪在地上直喊‘許校尉饒命’！”
    “真的假的？”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青衣客一瞪眼：“我親眼所見能有假？那些蠻子為了保命，還給許伯爺跳了段舞呢！”
    這話逗得眾人噗嗤笑出聲，有人打趣道：“難不成比狀元樓的姑娘跳得還好看？”
    “聽在場的大官說，這是蠻子認輸的規矩舞。”青衣客搖頭晃腦道，“還得頭頂著吃食讓勝者挑呢！”
    “敢情這些蠻子也沒啥可怕的嘛。”
    “那得看是誰收拾他們！”
    聽著眾人眉飛色舞的議論，許平安嘴角微翹。
    隨手往桌上扔了幾個銅板，起身走出了早點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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