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誰也沒說話，林家姐妹跟著許平安回到了東河堡。
    眼瞅著就進了自家宅院。
    許平安剛要開口，家裏幾個女人就嘻嘻哈哈把林家姐妹拽進裏屋去了。
    隔著門都能聽見裏頭壓著嗓子的嬉鬧聲，也不知在嘀咕些啥。
    許平安抓心撓肝地好奇，蹭到窗根底下豎著耳朵聽。
    沒多會兒就聽見木婉容打趣：“好家夥，這一走就是三天呐。”
    “三位妹妹，郎君待你可真是上心。”
    三位姑娘慌慌張張解釋：“木姐姐快別取笑我了。”
    “許郎這些天都在忙活青山堡的工程，所以才在哪裏呆了那麽久。”
    “真的不是因為我。”
    其他幾個姐妹也跟著起哄：“怎麽說都要恭喜林家姐妹姐呀！”
    “快謝謝木姐姐大度。”
    木婉容笑道：“說這見外話幹啥，往後就是自家人了。”
    “三位妹妹你們可得幫著多照應相公。”
    “這是應該的！”
    突然有人問：“快說說，晚上郎君都跟你們聊什麽貼心話了？”
    “這…………”
    “話倒沒說什麽，就是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都覺得兩腿酸軟。”
    “……………………”
    許平安都能腦補出林家姐妹這會兒有多尷尬了。
    聽著屋裏女人們嘰嘰喳喳，他隻能無奈搖頭。
    正樂嗬呢，忽然飄來一陣香風，有人柔聲說：“老爺，茶給您沏好了。”
    扭頭一看，原來是家裏使喚的丫鬟柳青。
    許平安打量這姑娘，心裏暗暗點頭。
    柳青在他家當差向來勤快，辦事也有眼力見兒。
    她原本是督軍府派給軍官的官婢。
    模樣身段都出挑，擱女人堆裏絕對算拔尖的。
    要說這些官婢啊，尤其是姑娘家，命比黃連還苦三分。
    白天得在家裏忙活各種雜活。
    晚上還得強打精神伺候主子。
    這幾個丫鬟在前校尉莫淮山手底下，真是吃盡了苦頭。
    莫淮山那脾氣跟炮仗似的，稍不順心就拿她們撒氣。
    弄得現在柳青跟許平安說話時，總像受驚的兔子似的縮手縮腳。
    許平安看著眼前這個命苦的姑娘。
    他能感覺到柳青想親近自己，可多年的挨打受罵又讓她躲躲閃閃。
    對家裏這幾個丫鬟，許平安是打心眼裏覺得可憐。
    許平安暗自歎口氣，放輕聲音問道：“柳青。”
    “在我這兒住得慣麽？”
    柳青一聽這話，慌得直擺手：“老爺和夫人都待奴婢寬厚。奴婢感恩還來不及呢。”
    這話倒是半點不假。
    許平安這個主子既不罵人也不動手，每天還能讓她們吃飽飯。
    對柳青這些官家發配來的奴婢來說。
    在許府的日子簡直像掉進福窩裏了。
    不過有件事兒，始終讓她們幾個心裏七上八下的。
    她們伺候許平安這麽些日子了。
    這位爺愣是沒讓誰陪過夜，這事兒可把她們愁壞了。
    官婢能不能侍寢可是有門道的。
    督軍府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要是前主人留下的年輕丫鬟被收用過。
    那男主人就得養在家裏，不能隨便打發走。
    要是碰都不碰的，八成是要退回督軍府的。
    這些丫鬟說白了就是督軍府的物件兒，臨時派給軍堡都尉使喚罷了。
    要是主人家不喜歡，不想養這些官婢了，督軍府的官吏就會來把人帶走。
    這些被主人拋棄的官婢要是沒人接手，結局就一個——督軍府就會找人牙子把她們賣掉。
    要麽賣給北境妖蠻換馬匹，那種下場可就不是‘淒慘’倆字能形容的了。
    所以那些從別家繼承來的年輕丫鬟，要是老爺好久都不叫她們侍寢，整天都得提心吊膽。
    這種官婢過繼的方式，還有個內部專用的說法，叫做‘過身’。
    說白了就是主仆間的一種契約。
    隻要過了身，主人就不會隨便攆人走。
    普通老百姓家裏，老爺不睡丫鬟可能不算啥大事。
    但督軍府的官婢要是沒過身，那可是要命的。
    在許府這些日子，許平安對丫鬟們確實不錯。
    姑娘們心裏稍微踏實了些。
    可老爺一天不和她們過身，她們心裏就老懸著塊石頭。
    她們心裏害怕，以為老爺嫌棄她們伺候過莫淮山。
    指不定哪天就把她們退回督軍府，或者轉手賣了。
    為這事，幾個姑娘夜裏總做噩夢。
    有時候半夜驚醒，幾個可憐人兒抱在一起抹眼淚。
    像許平安這麽厚道的主子，真是提著燈籠都難找。
    誰也不想被趕出去啊。
    不過她們這心思，還真是冤枉許平安了。
    許平安對這些官婢其實挺滿意。
    姑娘們平日裏幹活勤快得很。
    對府裏的夫人們也是畢恭畢敬。
    就是偶爾看男主人的眼神兒，除了敬畏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許平安是平民出身，哪曉得繼承這些軍堡官婢還有‘過身’的規矩啊。
    所以他一直搞不明白，府裏這些姑娘為啥成天心神不定的。
    前陣子許平安一直在青山堡忙活，沒在府裏待著。
    今天柳青看老爺好像閑著沒事，就壯著膽子過來提個醒。
    要是老爺對這幾個姑娘滿意，求伯爺早些給她們過身。
    就算不滿意也直說，好讓她們心裏有個底。
    說著‘撲通’就跪下了，眼圈還紅紅的掛著淚。
    許平安聽得一頭霧水，心說剛才聊得挺好啊，這突然鬧的是哪一出？
    難不成府裏有人欺負她們了？
    結果柳青開口就問：
    “老爺可是嫌我們這些官婢伺候得不好？”
    “哪兒不滿意您盡管說。”
    “我們肯定改！”
    許平安表情有點懵，語氣倒是溫和：
    “你們在府裏挺勤快的啊。”
    “我沒覺得有啥不好。”
    “柳青你這是唱哪出戲呢？”
    柳青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小聲說：
    “老爺要是覺得我們還算中用，就早點給我們過身………………”
    “好讓大夥兒安心伺候您。”
    “嗯？過身？”
    許平安頭回聽說這詞兒。
    心裏直打鼓，可堂堂豐林伯哪能露怯？
    他裝模作樣尋思半天，估摸著大概是改賣身契之類的事。
    就擺擺手笑著說：
    “別急，等老爺忙完這陣子，肯定給你們把事兒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