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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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兄弟,我敬你一杯!”宴席上,鳩摩智舉起酒杯向宋青書示意,姿態淡雅從容,麵隱輕笑,很有幾分佛祖拈花一笑的風範。
    “明王相邀,豈能不陪。”宋青書微笑而語,笑容溫潤中帶著三分灑脫。
    瓷杯相撞發出清脆響聲,兩人將杯中之水一飲而空。
    鳩摩智是有道高僧,謹守戒律清規,酒杯中自然不是酒水,而是清淡香茶,芬芳爽口,餘味久繞不散。
    婚禮眾賓客中,大部分為武當道家子弟,亦有需遵之戒規,所以宴席所采辦之飲品,十有六七為尋常茶水,當然,世人皆知蕭峰嗜酒如命,他之婚典最少不了的就是烈酒作陪。
    “聽聞宋兄弟即將返程,久別重逢,逢久必分,本是既定之數,但你我相交多年,此次還未能促膝長談,便複又別離,愚兄雖修佛道,但修為尚淺,心中仍不免遺憾。”
    鳩摩智輕呼一聲佛號,神色聲音皆平靜如常,唯有眉宇間一瞬憾色須臾駐足,略表其心跡。
    宋青書將一杯清茶遞給鳩摩智,輕聲而語“一切始於緣而終於緣,相遇是緣,分離是緣,世事本無常,聚散終是緣,世間萬物皆可爭,唯有緣分不可求。”
    “論佛法我遠不及明王,以明王之慧明,對‘隨緣’的理解想來遠勝於我,不必執著。”
    鳩摩智眼神微凝,片刻後朗聲而笑“哈哈哈哈,是小僧著相了,宋兄弟教導的是!”
    宋青書微微苦笑“朋友間的閑談罷了,愚弟可毫無教導師兄之意,不過我觀師兄之憾,似乎不隻因你我將別所生。”
    “果然瞞不過師弟,武林大會在即,我雖看不上少林的偌大名聲,但作為中原第一大門派,少林寺的底蘊和實力還是有的,我欲重上少林,和那幾個老和尚切磋武技為次,主因還是想領略一番中原群雄的風采。”
    鳩摩智倒也坦誠,歎息道“不能與宋兄弟一同領教天下英雄,並肩作戰,自是一大憾事!”之前宋青書和蕭峰的對話,耳聰目明的鳩摩智也聽到了。
    宋青書麵浮淺笑“人生遺憾之事多了去了,哪能麵麵俱到,遑論上次我不就是和明王去少林砸場子,擂鼓山上也是並肩作戰對付那些光頭和尚。”
    宋兄弟、明王、小僧、愚弟、師兄、師弟……兩人平等論交,談道抒情,俗塵間的輩分、地位、年齡、稱呼皆為虛幻。
    看著兩人相談甚歡的笑顏,小龍女幾女心感歡欣,周伯通和洪七公則有些吃味,吃味不似吃醋,卻也是同一性質。
    居住臨安時,人老心不老的他們時常找宋青書聊天,三人交流頗多,堪稱忘年之交,但二人與宋青書的性情、思想、格局大相徑庭,且輩分年齡有差,交談時難免存在隔閡,準確而言是這兩位老前輩麵對宋青書時,縱使對方表現的平易近人,他們也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生分感,或可稱之為敬服,仿佛平民朝覲王侯。這種情緒或許是在蒙古窮途末路時被搭救所產生的信賴依靠,或許是武功高強者對世間最強者的敬畏。
    總之宋青書一旦真的冷肅起來,莫說正派沉穩的洪七公,就連玩世不恭的周伯通,從不知正經嚴肅為何物的他都不敢放肆,很像多年前麵對師兄王重陽時的“緊繃”。
    因此,他們見宋青書毫無架子氣勢的與鳩摩智交談,心中總有幾分異樣的落差感,洪七公能夠藏情於心,麵上不露絲毫,周伯通顯然做不到。
    “哈哈哈……”
    眼珠微轉的他猝然打斷二人的笑言,麵對眾人詫異的目光,他略顯浮誇地嘻嘻笑道“再有三天就是武林大會召開之期,我和老叫化大老遠趕來,就為了湊這熱鬧,看武林這些年出了哪些英才奇才,宋老弟可不能棄我們而去啊!”
    “況且以青書老弟這身絕世武功,不在武林大會上技壓群雄,奪一個武功‘天下第一’的美名,未免太可惜了。”
    他聲音刻意放大,前半段沒人理會,後半句倒是撩動了眾人的心弦,應該說“天下第一”無論在何處出現,都格外吸引眼球。
    宋青書唇角浮現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清澈的聲音帶有極強的穿透力“讓周前輩失望了,我對武林大會並無興趣,對所謂的‘天下第一’更無興趣。何況若真是天下第一,自是天下人公認,何須強自證明,若非第一卻硬要強爭硬奪,比勇鬥勝,豈非更令人發笑。”
    “就算爭到了所謂的‘天下第一’,然世間無盡,能人輩出,這個天下第一真的就是天下第一嗎?”
    他這番話並非簡單地回應周伯通,似心得自語,更是講給所有在場人聽。衝虛、殷梨亭等人若有所思,想起了張三豐平常訓誡之語,與這番道理可謂異曲同工。鳩摩智經過些許沉默後,緊鎖的眉頭隨之舒展,輕輕頷首,也認識到自己對武學勝負之數似乎過於看重了,對武道一途的追求到了如癡如迷的地步,這些雖不為錯,終究有違佛心。
    洪七公則是老臉倏地一紅,想到前兩次華山論劍自己都大盡心力,與人打的昏天黑地,最終成為名震天下的五絕之一——北丐,幾十年來都以此為榮,如今宋青書之語,才使他明白這種心態其實已落了下乘,真正的至強者根本不屑於名利的爭鬥,無需刻意經營名聲。
    王重陽得到《九陰真經》,卻不視之禁臠,暗藏偷練,反將之作為華山論劍的戰利品,奪得“天下第一”稱號後,《九陰真經》的歸屬已無可置疑,卻不準全真門人修煉。一燈大師因武傷情,入佛出家後執念盡消,不參與第二次華山論劍,甚至視“南帝”之名為桎梏,不願他人提及……
    以前洪七公無法理解他們的心態和選擇,但重傷之後功力大減,這一兩年來反而感觸良多,今日聞宋青書之言,當真應了那句老話——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二弟肺腑之言真是說中了蕭峰的心事,昔日年輕氣盛,‘北喬峰’之名十年響徹,我又何嚐沒有迷失過,向往著武功天下第一,但這些年曆經風雲波瀾,才越發識得名利之虛妄,身外之物再多,在生死麵前也無足輕重,所獲榮華再盛,也遠不足心愛之人的一語溫情。”
    蕭峰走過來,剛完成拜堂成親的他無疑處於人生最巔峰,在大紅喜服的映托下格外英姿颯爽,充滿雄偉氣魄。
    黃昏將盡,阿朱被送入洞房,他則留下與眾來賀之賓開懷暢飲,第一處自然是宋青書所在的主席,蕭遠山與他並肩而行。
    宋青書麵綻笑容,將一碗酒水遞給蕭峰“廢話不多說,小弟謹以此酒祝大哥新婚之喜,願大哥和嫂嫂同心永結,安平一生。”
    “多謝二弟!”蕭峰接過酒杯,痛快飲下,高讚道,“好一碗高粱酒,其色純正,其味上佳,蕭峰今天有口福了,定要與二弟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宋青書正要答話,蕭遠山猛拍一下蕭峰的肩頭,笑罵道“臭小子,阿朱還在房間裏等著你掀蓋頭呢,你喝個大醉不歸,是想讓我的好兒媳給你獨守空房麽?真是個混小子!”
    蕭遠山顯然心情極佳,以致鬱積多年,性情凶戾的他都會開玩笑了。
    宋青書替蕭峰執言“伯父這可就低估蕭大哥了,大哥可是真正的百碗不倒,千杯不醉,至少青書這十幾年來還沒見過大哥這般海量之人。”
    蕭峰難得在喝酒一途謙虛“哪有,我有好幾次都讓二弟給喝趴下了,二弟的酒量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宋青書大笑“無論怎樣,大哥的新婚之日都少不了美酒助興,嫂嫂想來也能理解,就算真喝醉了,將大哥扶進洞房,見到嫂嫂的絕世容顏,酒不醉人人自醉,甘做娘子裙下鬼,再大的醉意也會頃刻消解,大家說對不對?”
    回應他的是滿場大笑,連蕭遠山都暢快大笑起來,因害羞而紅臉的,除了當事人蕭峰外,就隻有程英幾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