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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國公:“……”
    英國公夫人:“……”
    英國公木然地叫了侍從來,吩咐說:“給樊小娘子取一副碗筷來。”
    侍從應聲而去,很快便用托盤呈了過來,畢恭畢敬地送到九九麵前去。
    九九說了聲:“謝謝姐姐!”
    拿起筷子來,開始埋頭吃飯。
    吃了幾口,她又覺得不太對勁兒,猶豫著左右看看,奇怪地問:“你們怎麽都不吃?”
    九九美滋滋地品味著自己剛剛夾進嘴巴裏的那塊肉,燉得爛爛的,軟軟的,肥而不膩,浸滿了醇厚的肉汁。
    她由衷地說:“這多好吃啊!”
    堂中眾人:“……”
    莊尚書從驚愕與羞憤當中緩過神來,臉色鐵青,霍然起身,殺氣騰騰往九九所在之處去:“你惹出來的麻煩——”
    英國公暗歎口氣,向前一步,伸臂將他攔下:“莊尚書,不要失了身份。”
    英國公說:“這裏是英國公府,可不是莊家,來者皆是客,樊小娘子與莊尚書都是裴家的貴客,好好歹歹,都等宴席散了再說,如何?”
    莊尚書冷笑一聲,毫不客氣道:“英國公也不必裝什麽公道人!”
    他避開英國公的手臂,冷漠地甩開衣袖:“你們裴家先把當年的事情翻出來,讓我顏麵掃地,現在跟我說有事要等宴席散了再說?你早做什麽去了!”
    又嗤道:“太夫人辛苦搭台,真是唱了一出好戲!我姐姐早已經故去,那封所謂的親筆手書更不知是何年何月留下的,難為太夫人專程帶在身上,好像知道今天一定就能用得到呢!”
    兩邊都動了怒,英國公下頜上的山羊胡子直往上翹。
    嘉定侯夫人是英國公府的女兒,今日來娘家坐席,原先還執著筷子靜聽,這會兒看莊尚書把話說成這樣,也不願再沉默下去。
    她當下“啪”一聲將筷子擱下,目光一斜,涼涼地落在莊尚書臉上:“把過去的事情翻出來怎麽了,難道那不是莊家女兒自己作下的醜事?”
    “敢情全天下的便宜都得叫你們莊家占下,我們裴家憑空折了一個女兒、一個外孫,連說說都不行啦?莊家真是好大的威風!”
    莊尚書不能應對,是以便選擇將事態的嚴峻性拔高,當下勃然變色,慨然道:“你居然敢這樣指摘莊氏——那可是先帝的母家!”
    英國公夫人玩味地笑了一笑:“莊尚書這話說得有意思,難道我們裴家就不曾做過後族?”
    嘉定侯夫人也笑:“也是稀奇,英國公府再不濟,也是高皇帝所置的九家公府之一,要拚曆代先祖的榮耀,莊尚書隻怕是找錯了門!”
    如此一番連消帶打,激得莊尚書臉孔漲紅,氣勢已然弱了下去。
    這時候走了,必然淪為笑柄,留下……難道要灰溜溜地再自己坐回去?
    幾個賓客看他進退兩難,紛紛過去勸說,你推我拉,好歹叫莊尚書回席去坐了。
    桌上還擺著西域來的美酒,莊尚書心裏煩悶,抓起酒壺,連斟酒的動作都免了,掀開壺蓋兒,一飲而盡。
    一壺酒喝完,他忽的瞥見了從頭到尾都沒有作聲的萬沛霖,定定地瞧了對方一會兒,又轉目去看九九,神色陰冷。
    英國公太夫人離席了,但這壽宴還是得繼續辦,雖然主賓兩方都覺得極不自在,但是……
    來都來了!
    硬著頭皮辦吧!
    隻有九九不覺得不自在。
    桌上的菜式真不錯,隻可惜她都喊不太出名字來。
    還有一種很好吃的小魚,裹上一層蛋液,下鍋炸了,脆脆香香的,很鮮美。
    九九吃了一條小魚,忽的想起來自己忘了同伴,低頭去找,卻沒瞧見。
    她一下子就急了,彎腰去看桌底,小聲地叫了句:“貓貓大王!”
    貓貓大王沒有回音。
    離得近的客人們神色各異地看著她,像是看見了一頭會說話的小鹿,隻是無人言語。
    反倒是坐在九九斜對麵的,一位同樣年輕的客人回答了九九。
    他指了指堂外的庭院,說:“樊小娘子,我也帶了一隻貓來,就在剛剛,它們倆一起出去玩了。”
    他淡淡地一笑,露出兩頰淺淺的酒窩:“放心吧,丟不了的。”
    九九心想,他好像是一隻仙鶴。
    清俊得剛剛好。
    隻是對於他的話,九九將信將疑。
    那隻仙鶴見狀,就同英國公告罪一聲,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同樊小娘子一起出去看看便是。”
    英國公木然地點了點頭,說:“好的,好的。”
    九九放心一些,同樣向英國公告罪一聲,隨之起身。
    英國公同樣木然地點了點頭,說:“好的,好的。”
    ……
    英國公太夫人與莊尚書當堂對峙,你來我往的時候,貓貓大王也在看熱鬧。
    才剛看了個開頭,它忽的察覺出一點不對來,一扭頭,當下不輕不重地驚了一下!
    一隻有著橘與灰兩種花色的狸貓蹲坐在桌下,好奇不已地盯著它瞧。
    兩雙圓圓的眼睛相對著,兩隻貓貓都怔住了。
    還是花狸貓先開口:“你通靈性?”
    貓貓大王遲疑著說:“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花狸貓的長眉毛抖了一下,這叫它看起來有點嚴肅。
    貓貓大王向著它所在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下,如是躑躅了一會兒,忽的福至心靈。
    它猶豫著叫了聲:“花蝴蝶?”
    花狸貓大吃一驚!
    花狸貓說:“你怎麽知道我叫花蝴蝶?!”
    貓貓大王大吃一驚!
    貓貓大王一下子興奮起來,它又開始用尾巴捶地了:“因為我見過你的畫像!”
    貓貓大王說:“我媽媽是你孩子的孩子!”
    名叫花蝴蝶的花狸貓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花狸貓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貓貓大王很肯定地叫了一聲:“真的!”
    花蝴蝶頭頂緩緩浮現出一個轉動的圓環,就此陷入到自我懷疑當中。
    我孩子的孩子的孩子……
    男的人和女的人在大聲說話。
    兩隻貓貓隻覺得他們吵鬧。
    兩隻貓貓決定去院子裏說話。
    ……
    九九協同那隻仙鶴一路出去,就見貓貓大王正跟一隻花狸貓蹲在一起喵喵喵,兩隻貓貓的神色看起來都很認真。
    這時候它們察覺到有人來了,扭頭瞧了一眼,那隻花狸貓忽然間一個敏捷的飛躍,跳到那隻仙鶴麵前去,很激動地“喵喵”起來。
    九九聽得不明所以,但是仙鶴顯而易見地怔住了。
    他神色茫然,看一眼貓貓大王,又扭頭去看九九,最後說:“啊?”
    那隻花狸貓有點生氣了,仰著頭,又大聲“喵”了好幾聲。
    仙鶴看起來更茫然了。
    他又看了貓貓大王一眼,而後又扭頭瞧了九九一眼,最後遲疑著說:“它該管你叫太奶奶,不,應該是太姥姥……如果我沒算錯的話。”
    那隻花狸貓便跳回到貓貓大王麵前去,跟它喵喵起來。
    貓貓大王短促地叫了一聲。
    花狸貓忽然間開心起來,心滿意足地開始給它舔毛,一邊舔,一邊甜甜地朝仙鶴叫幾聲,捎帶著瞧一瞧九九。
    九九看得滿頭問號,原地呆站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問仙鶴:“它們在說什麽啊?”
    仙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告訴她:“花蝴蝶說那隻狸花貓叫項鏈,是它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問我,項鏈該管它叫什麽。”
    九九了然道:“原來如此!”
    仙鶴見狀,不免有些訝異:“你不覺得這很離奇嗎?”
    九九看著他,眼睛明亮,說:“神奇的事情又不是隻會發生在人身上。”
    仙鶴思忖一下她這句話,微微頷首。
    他同九九行個同輩禮,而後含笑道:“在下梁鶴庭,九九小娘子有禮了。”
    九九眼睛像夜空裏的星星似的閃爍了一下,又趕緊問他:“是哪個‘he’字?”
    梁鶴庭說:“是‘鶴鳴九皋’的那個‘鶴’。”
    九九:“……”
    九九沒聽懂。
    九九沒有文化。
    九九不知道是哪個“he”字。
    九九茫然道:“……換個成語好嗎?”
    梁鶴庭起初一怔,會意之後,臉上酒窩的痕跡隨之加深了一些。
    他簡潔地說:“就是‘仙鶴’的‘鶴’。”
    九九了然地“哦~”了一聲,開始拍手給自己鼓掌。
    九九有點高興,也有點得意。
    她說:“鶴公子,我一眼就看出來你該是一隻鶴了!”
    梁鶴庭笑吟吟地看著她:“是嗎。”
    兩隻貓貓聚在一起小聲討論著驚天動地的大事。
    貓貓大王終於意識到,如今他們所處的並不是一個虛構的世界。
    它是真實的。
    貓貓大王在這裏找到了年輕時候的太姥姥!
    它們穿越時空,來到了多年以前!
    貓貓大王說:“不行,我得趕緊告訴九九才行!”
    貓貓大王又給祖先打預防針,說:“太姥姥,你可不能把這件事告訴那個人啊!”
    它說的是梁鶴庭。
    雖然偷聽貓貓說話不好,但架不住它們就在跟前說。
    梁鶴庭不由得將耳朵往前探了一點。
    花狸貓有點不明所以:“為什麽不能告訴他?”
    貓貓大王瞪圓了眼睛,很警惕地說:“萬一他是個壞的人,知道我跟九九是從後世過來的,把我們抓起來呢?”
    梁鶴庭:“……”
    花狸貓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勃然大怒,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小子,他是個很忠實的仆人,我不許你說他的壞話!”
    梁鶴庭:“……”
    梁鶴庭叫九九:“走吧,咱們吃飯去,不用管它們了。”
    九九見兩隻貓貓相處得還不錯,又有安國公府的人守在旁邊,當然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兩人相攜著回到堂中,各自安坐。
    九九美美地繼續吃飯。
    九九美美地吃炸小魚。
    九九美美地吃炙駝峰。
    九九美美地喝羊湯。
    隻是不知怎麽,四下裏忽然間寂靜起來。
    九九心有所覺,掀起眼簾,看向門外,沒有看見庭院裏的那幾棵梧桐,卻見到了一片濃紫。
    來人身著紫衣,寬袍大袖,頭戴一頂很奇特的冠帽,其上垂下黑紗,遮住了麵孔。
    九九怔怔地喝了口羊湯,心想:雖然這身衣裳很像是裴熙春,但冠帽之下的這個人,卻並不是裴熙春。
    滿堂賓客,都因為這位突如其來的客人而吃了一驚,紛紛站起身來。
    九九不明所以地坐在原地喝湯。
    九九心想:這明顯跟我沒關係嘛!
    那位紫衣客果然不是裴熙春。
    她說話了,是個柔和有力的女人的聲音。
    她說:“就在方才,英國公太夫人過身了。”
    四遭的空氣好像忽然間被抽空了。
    人也好,動物植物也罷,方圓數米之內的生靈,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安寂。
    九九聽得頓了一下,而後笑了笑,又喝了口湯。
    其實挺好的,她想。
    太夫人跟憲娘團圓了。
    這時候,那位紫衣客偏轉目光,看了過來。
    真是奇怪,明明看不見她的麵容,可九九卻很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她注視的人是自己。
    堂中眾人有所察覺,或驚愕,或懷疑,或者不明所以地看了過來,形形色色的目光齊齊投注到了九九臉上。
    “英國公太夫人請中朝學士見證,在意識清楚的時候留下了遺囑。”
    那位紫衣客深深地看著九九,說:“英國公太夫人阮氏士安,指定樊氏九九為她所有遺產的唯一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