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新眼角那滴滾燙的濁淚落下，砸在下方冰冷的菌泥上，發出“嗤”的一聲輕響，騰起一縷微不足道的白煙。
    整個崩塌的洞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凝滯。
    巨大的“禦”字虛影懸停在他心口，光芒不再狂暴，而是如同紊亂的呼吸般明滅起伏。
    冰藍與暗金的力量依舊在他體內瘋狂拉鋸，每一次光芒的劇烈閃爍都伴隨著他身體的痙攣和喉嚨裏壓抑不住的痛苦嘶鳴。
    那雙異瞳劇烈地顫抖著，冰冷的秩序與複蘇的人性在其中激烈交鋒，視線時而空洞漠然，時而死死鎖定下方葉凡手中那枚徹底黯淡的鐲體殘骸，流露出深切的痛苦與掙紮。
    “呃啊！”
    岩縫中，盛文昊的慘嚎打破了這致命的寂靜。
    趙立新體內力量衝突逸散出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磨盤，狠狠碾過他瀕臨崩潰的身體和靈魂！
    手臂上那些黑紅痂殼瘋狂蠕動、膨脹，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瞬間爬滿了半邊脖頸！
    褻瀆的低語如同億萬隻毒蟲在他腦髓裏啃噬尖叫，試圖徹底汙染他最後一點清明！
    “文昊！”葉凡目眥欲裂，撲過去死死按住盛文昊劇烈抽搐的身體。
    他能感覺到手下軀體的溫度在飛速流逝，皮膚下如同有燒紅的烙鐵在遊走，而那雙腫脹流血的眼睛，瞳孔深處正被瘋狂蔓延的黑紅色澤吞噬！
    “葉……凡……”盛文昊猛地反手抓住葉凡的手臂，力量大得驚人，指甲深陷皮肉。
    他布滿黑紅血絲的眼睛艱難地聚焦，越過葉凡的肩膀，死死盯住空中那個痛苦掙紮的身影，更準確地說，是盯住趙立新心口那明滅不定的巨大“禦”字虛影！
    腫脹的法眼，在自身即將被徹底汙染吞噬的絕境下，被“禦”字核心那至高的秩序力量與下方菌巢殘留的浩瀚生機同時刺激，竟爆發出回光返照般的最後潛能！
    “看……看到了……”盛文昊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非人的嗬嗬氣音，卻透著一股洞穿虛妄的詭異清晰，“‘禦’字……核心深處……有……有‘線’……連著……下麵……”
    他用盡力氣，顫抖的手指指向洞穴深處那片被巨大菌塔殘骸掩埋的區域。
    在盛文昊此刻的“視界”中，那並非一片死寂的廢墟。無數斷裂的、流淌著暗紅粘液的菌絲如同垂死的血管，依舊頑強地搏動著微弱的幽藍光芒。
    而在這片殘存的、混亂的菌巢生機深處，一道極其汙穢、由無數扭曲怨念和毀滅性能量構成的“黑線”，如同跗骨之蛆，正頑強地向上延伸，末端……赫然連接在趙立新心口那巨大“禦”字虛影的根基之上！
    這汙穢的“黑線”，正是褻瀆聚合體留下的最後汙染烙印！
    它像一枚深埋的毒刺，不僅汙染著菌巢殘骸，更通過菌巢與“禦”字核心短暫融合時建立的脆弱通道，反向侵蝕著“禦”字的秩序本源！
    它是趙立新此刻痛苦掙紮、人性與神性激烈衝突的深層誘因之一，也是盛文昊身上汙染瘋狂反噬的源頭！
    “斬……斷它……否則……都得死……”盛文昊的聲音越來越低，抓住葉凡的手臂卻越來越緊，眼中流出的已不再是淚，而是粘稠的黑血！
    法眼超負荷運轉帶來的反噬和汙染的雙重侵蝕，正將他推向徹底崩解的邊緣。
    “怎麽斬？”葉凡心急如焚。
    斬斷那無形的汙染烙印？
    以他現在的狀態，無異於癡人說夢！
    連趙立新都被其影響！
    盛文昊布滿黑紅血絲的眼睛轉向葉凡，腫脹的臉上竟扯出一個極其難看、卻帶著解脫意味的慘笑。
    “用……我的‘眼’……”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我……撐不住了……讓它……最後……燒一次……幹淨的……”
    “不！”葉凡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肝膽欲裂，“還有辦法！趙立新！你聽見了嗎！斬斷那根線！”
    空中的趙立新身體猛地一震，混亂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盛文昊指向的方位和那汙穢的“連接”，他心口的“禦”字光芒劇烈波動，一股冰冷的秩序之力試圖順著那“黑線”反向追溯、淨化源頭！
    然而，那汙穢烙印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感受到威脅瞬間隱沒於混亂的菌巢生機之中，並引發了更強烈的汙染反撲！
    趙立新悶哼一聲，體表的冰藍與暗金光芒衝突更甚，剛剛凝聚的淨化之力瞬間潰散！
    “來……不及了……”盛文昊慘笑，眼中最後一點屬於“盛文昊”的清明如同風中殘燭，即將被瘋狂的黑紅徹底吞噬。
    他猛地推開葉凡，用盡生命最後的力量盤膝坐起，雙手結出一個古老而扭曲的法印，按在自己那雙腫脹流血、已近乎全黑的雙眼之上！
    “以吾殘軀……奉為薪柴……以吾法眼……引渡清泉……”沙啞的咒言如同泣血，回蕩在崩塌的洞穴中。
    嗡！
    他額心那早已破碎的法眼位置，一點純粹到極致的、帶著玉石俱焚意誌的微弱金光，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火星，驟然亮起！
    整個洞穴殘存的、稀薄的、混亂的幽藍菌絲光芒仿佛受到了感召，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湧向盛文昊！
    這些殘留的冰冷生機，在他那燃燒自我的法眼引導下，被強行匯聚、壓縮、提純！
    “呃啊！”盛文昊發出非人的慘嚎，身體如同充氣般劇烈膨脹，皮膚寸寸皸裂，黑紅的汙血混合著純淨的幽藍光流從裂縫中噴湧而出！他成了溝通菌巢殘存生機與自身汙染、以及那汙穢烙印的橋梁與熔爐！
    葉凡眼睜睜看著，卻無力阻止。
    “葉……凡……”盛文昊膨脹變形的臉上，那點微弱的金光艱難地鎖定葉凡的方向，聲音已模糊不清，“替……我……看看……太平……”
    話音未落，他按在雙眼上的雙手連同整個頭顱，轟然爆開！
    沒有血肉橫飛，隻有一道純淨到無法形容的、由無數細微金色符文構成的洪流，混合著被徹底點燃的菌巢生機與被強行剝離淨化的汙穢本源，如同淨世的洪流，瞬間席卷了整個洞穴深處那片菌塔殘骸區域！
    嗤啦！
    如同滾燙的聖水澆在汙穢的積雪上！
    那片區域所有斷裂的汙穢菌絲、殘存的褻瀆低語、連同那道連接著“禦”字核心根基的汙穢“黑線”，在這道以生命和法眼為代價點燃的淨化洪流中，發出淒厲的湮滅之聲！
    光芒所過之處，汙穢消融，隻留下最原始、最純淨的點點幽藍生機光屑，如同悲傷的雪，緩緩飄落。
    盛文昊所在的位置，空無一物，唯有一枚布滿裂痕、徹底失去光澤的灰白色眼球狀晶體，“叮”的一聲輕響，掉落在冰冷的菌泥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