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鋒兩千載,隻為這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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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模糊的笑臉在血色的視野中一閃而過……
    太爺枯槁的手掌似乎還在抓著他……
    韋峰那聲“常小魚永遠是我老大!”的嘶吼仿佛就在耳邊炸響……
    還有青鳶那雙清澈的、帶著淚光的眼睛……
    最終,所有的畫麵都碎裂了,隻剩下眼前這片冰冷、黑暗、絕望的祭壇,和那高高在上、如同永恒陰影般的老國王。
    魔族老國王的身影懸浮在混沌漩渦之前,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他看著被釘死在祭壇上的常小魚,如同看著一件即將完成的祭品。
    “看到了嗎?”他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喪鍾敲響。
    “這便是你所謂的意誌?這便是你妄圖給予螻蟻的公平?在真正的力量麵前,它們比塵埃更加渺小,比朝露更加脆弱。”
    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掌心向下,對準了被釘死的常小魚,五指緩緩收攏,仿佛要將這最後的掙紮也徹底捏碎。
    “你的血,你的魂,連同你那可笑的執念,都將融入這祭壇,成為穩固通道、迎接新神的最後薪柴,這便是你唯一的,也是最終的價值。”
    灰暗光束的力量驟然加劇,常小魚身體猛地一弓,如同離水的魚,發出無聲的痙攣,他胸膛那個巨大的貫穿空洞邊緣,湮滅的灰暗能量如同活物般蔓延、啃噬,試圖將他徹底分解、吞噬,冰白的寂滅之焰猛地一暗,幾乎徹底熄滅!
    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冰冷永恒的沉寂……
    結束了?
    就在常小魚最後一絲意識之火即將被那無邊的黑暗與湮滅之力徹底吞噬的刹那——
    哢嚓!
    一聲清脆到極致、又宏大至無法想象的碎裂聲,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道雷霆,驟然撕裂了昆侖絕巔之上那厚重如鉛、緩慢旋轉、不斷降下毀滅雷霆的混沌雲層。
    如同最脆弱的水晶穹頂,被一道無匹的鋒芒,硬生生地捅破了!
    一道光!
    一道純粹、凝練、璀璨到無法直視的金色光芒!
    它從那天穹被捅破的裂隙中,悍然刺入!
    這金光並非溫暖的晨曦,而是帶著一種斬斷因果、洞穿虛妄、滌蕩一切汙穢的凜冽鋒芒,它出現的瞬間,那彌漫天地的混沌魔氣、那肆虐破碎的時空亂流、那沉重壓抑的毀滅氣息,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發出無聲的哀鳴,被強行排開、淨化!
    金光所過之處,混亂被撫平,汙穢被滌蕩,隻剩下一種絕對的、令人靈魂震顫的清明與銳利。
    整個破碎、混亂、如同煉獄般的昆侖絕巔,在這道金光降臨的瞬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肆虐的風暴凝滯了,崩塌的山石懸停在空中,連那貫穿常小魚胸膛、瘋狂湮滅的灰暗光束,其毀滅的進程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遲滯。
    時間,仿佛被這無匹的劍意所凍結。
    魔族老國王那枯槁漠然的臉龐上,第一次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劇變,那是一種混雜了難以置信、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驚悸,以及被螻蟻挑釁的滔天暴怒的複雜神情。
    “誰?!”他那如同萬載玄冰摩擦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尖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回應他的,是一個平靜、蒼老,卻又蘊含著足以斬斷萬古枷鎖的決絕意誌的聲音,如同洪鍾大呂,自九天之上,從那金光破開的裂隙中滾滾而來,響徹寰宇:
    “悠悠兩千載,長夜待曉星。”
    “身如朽木枯,魂寄一劍鳴。”
    那蒼老的聲音陡然拔高,化作一道撕裂蒼穹的怒吼,每一個音節都仿佛是一柄淬煉了千年的神劍在錚錚而鳴:
    “老夫這一劍,等了你兩千年!”
    轟——!!!
    天穹上那道被金光捅破的裂隙,隨著這聲怒吼,如同脆弱的琉璃被巨錘砸中,轟然炸裂,一個直徑超過百丈、邊緣流淌著純淨金色光焰的巨大“天窗”,在厚重的混沌鉛雲之上悍然洞開。
    透過那天窗,不再是冰冷的宇宙虛空,而是一片難以言喻的、純粹由無量劍意構成的“光之海”,無數道細密、凝練、蘊含著斬斷因果、破滅虛妄真意的金色劍光,如同億萬條遊弋的金色神龍,在那光海中沉浮、匯聚。
    而在那片浩瀚劍意光海的最中心,在那洞開的“天門”正下方,一道身影由虛化實,凝聚成形。
    那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道純粹由燃燒著金色光焰的磅礴神魂所凝聚的身影!
    “神魂出竅……”魔族老國王的眼仁開始了顫抖。
    但見那神魂身形清臒,麵容蒼老,布滿了歲月刻下的深深溝壑,白發稀疏,在腦後隨意挽成一個鬆散的道髻,正是那在橡樹古城深處,枯坐經年、形如朽木的——裴玄生。
    但此刻的他,與橡樹古城中那油盡燈枯、氣息奄奄的老者判若雲泥。
    他的神魂通體燃燒著熾烈的金色光焰,那光芒純淨、浩大、帶著一種焚盡自身、照亮萬古的決絕,他整個人,仿佛就是一柄塵封了無盡歲月、此刻終於悍然出鞘、要斬斷一切枷鎖的絕世神劍!
    他的雙眼睜開,瞳孔之中不再是渾濁,而是倒映著無垠的劍意星河,冰冷、銳利、洞穿一切虛妄,他的目光,無視了混亂破碎的空間,無視了下方那龐大到令人絕望的滅世魔龍,無視了那散發著恐怖氣息的混沌漩渦,最終,如同兩道凝練到極致的金色劍鋒,跨越時空,死死地釘在了懸浮於祭壇與漩渦之間的魔族老國王身上。
    那目光,帶著一種沉澱了兩千年的冰冷殺意,一種看透宿命輪回的了然,一種舍身殉道的決絕!
    “老魔。”裴玄生燃燒著金色光焰的神魂之軀開口,聲音如同億萬柄神劍同時震顫,帶著斬釘截鐵的審判意味,
    “你可知,兩千年來,我先成為養屍人,再放棄養屍人,原因是什麽?”
    “成為養屍人,是研習你魔族的養屍術,放棄養屍人,是我早就看穿了你的弱點,你可知,我這兩千年,參的是什麽?!”
    他無需對方回答,那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右手緩緩抬起,並指如劍!
    隨著他這簡單的動作,天門之後那片浩瀚無垠的劍意光海徹底沸騰了,億萬道遊弋的金色劍光發出震徹寰宇的龍吟之聲,瘋狂地朝著他並攏的劍指匯聚!
    一股足以讓諸天神魔都為之膽寒的恐怖劍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轟然蘇醒,鎖定了下方的魔族老國王。
    那劍意之純粹、之凝練、之浩大,超越了常小魚所見過的任何力量,它不蘊含混沌生滅,不追求寂滅永恒,它隻有一種意誌——斬!
    斬斷因果!
    斬斷宿命!
    斬斷這籠罩了神州大地兩千年的魔影!
    裴玄生燃燒的神魂之軀爆發出最後、也是最璀璨的光華,那光芒甚至暫時壓過了混沌漩渦的幽暗,他用盡神魂最後的力量,發出了一聲響徹萬古、仿佛要劈開整個黑暗時代的怒吼:
    “這一劍——”
    “藏鋒兩千載!”
    “今日,斬你因果,斷你魔根!”
    “劍名——千年一斬!”
    “斬”字出口的瞬間,裴玄生那並攏的劍指,朝著下方懸浮於混沌漩渦之前的魔族老國王,決絕地、毫無保留地——點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力量爆發,沒有毀天滅地的法則洪流。
    隻有一道光,一道凝練到極致、純粹到極致、快到了超越時間與空間束縛的金色劍光!
    它從裴玄生燃燒的劍指前端射出,瞬間便跨越了天門與昆侖之巔那看似遙不可及的距離!
    這道劍光,仿佛無視了世間一切物理法則的束縛,它不是飛來,而是直接出現在了老國王的身前,仿佛裴玄生點出的那一指,其鋒芒的盡頭,便是老國王的心髒!
    這一劍無法形容的快,超越了思維,超越了感知,甚至超越了命運長河的流淌!
    在這一劍麵前,空間失去了意義,時間仿佛凝固!
    魔族老國王那張枯槁漠然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名為“驚駭”的表情,那雙仿佛蘊藏著億萬星河生滅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那道瞬息即至的金色劍芒,瞳孔急劇收縮。
    他體內浩瀚如淵的魔力、與昆侖祖脈相連的磅礴意誌、甚至那端坐萬古的漠然心境,在這一劍的純粹與速度麵前,都顯得如此笨拙和遲緩。
    他想要調動那纏繞祭壇的昆侖魔龍,想要引動混沌漩渦的力量,想要施展移形換位的無上神通……但所有的念頭才剛剛升起,那道金色的、蘊含著斬斷因果宿命之力的劍光,已然——
    噗嗤!
    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輕響。
    如同燒紅的烙鐵刺入了冰冷的油脂。
    那道凝練到極致的金色劍光,毫無阻礙地、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魔族老國王枯瘦胸膛的正中心!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魔族老國王懸浮的身軀猛地一僵,他那雙倒映著星河生滅、仿佛永遠古井無波的眼眸,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神采,隻餘下一種極致的空洞與難以置信的凝固。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低下頭。
    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
    那裏,心髒的位置。
    一個指頭大小的、邊緣極其光滑平整的孔洞,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那件由凝固夜色與星辰塵埃編織的古老帝袍之上,帝袍上殘存的星辰碎片,靠近那孔洞的,無聲地黯淡、熄滅、化為飛灰。
    透過那小小的孔洞,沒有鮮血噴湧。
    隻有一縷縷細微的、如同燒焦般的灰暗煙氣,正從那孔洞中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那煙氣中,仿佛蘊含著無數扭曲、哀嚎、詛咒的怨念碎片,又帶著一種本源被強行斬斷、撕裂的衰敗與腐朽氣息。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昆侖之巔!
    崩塌的山石懸停在空中,噴湧的地火凝固了形狀,肆虐的能量風暴仿佛被凍結,連那貫穿常小魚胸膛、瘋狂湮滅的灰暗光束,其毀滅的進程都陷入了徹底的停滯。
    隻有裴玄生燃燒著金色光焰的神魂之軀,在發出那斬斷因果的驚世一劍後,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他那由神魂凝聚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模糊,仿佛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可能徹底消散,但他那雙燃燒著最後意誌的眼眸,依舊死死地盯著下方,看著那道刺入老魔胸膛的金色劍痕,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釋然又冰冷的弧度。
    橡樹古城深處,那具盤坐於古城核心陣眼、早已形如槁木的肉身,在神魂點出那一劍的瞬間,如同經曆了萬載風化的岩石,無聲地、徹底地化為了一捧細膩的塵埃,簌簌飄落。
    古城深處那維持著微弱運轉的古老陣法,光芒逐漸熄滅。
    神魂燃燒,肉身化塵。
    藏鋒兩千載,隻為這一劍!
    被釘在祭壇上的常小魚,渙散模糊的意識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和那穿透靈魂的劍意強行拉回了一絲清明。
    他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透過被血汙模糊的視線,看到了那懸浮在空中、胸前多了一個金色小洞的老國王,也看到了天穹之上那道正在迅速黯淡、即將消散的金色神魂虛影。
    “先祖……”破碎的意念在他殘存的意識中艱難閃過。
    “啊——!”
    就在這時,一聲不似人聲、充滿了極致痛苦、狂怒與難以置信的嘶吼,如同受傷的太古凶獸瀕死的咆哮,猛地從魔族老國王僵硬的喉嚨裏炸裂出來。
    這嘶吼蘊含著無法想象的恐怖力量,凝固的空間瞬間被震碎!懸停的山石轟然砸落!凝固的地火再次噴湧!凍結的力量風暴重新肆虐!
    噗!
    被釘在祭壇上的常小魚,首當其衝,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再次狂噴出一大口混雜著內髒碎塊的汙血,那貫穿他胸膛的灰暗光束,也因為這恐怖的嘶吼衝擊而劇烈震蕩,湮滅之力再次加劇。
    而發出這聲嘶吼的魔族老國王,他那枯槁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不再是之前的僵硬,而是一種失控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劇痛與暴怒引發的痙攣。
    他胸前那個指頭大小的金色孔洞,此刻不再是飄散灰煙,而是猛地爆發出刺目的金光,無數道細密的、如同金色閃電般的裂痕,以那個孔洞為中心,瞬間蔓延開來,裂痕爬滿了他枯瘦的胸膛,蔓延向他覆蓋著星辰帝袍的肩膀、手臂,甚至朝著他的脖頸和臉頰瘋狂攀爬。
    那金色的裂痕,並非物理的創傷,而是一種因果被強行斬斷、存在根基被動搖的具現化表現。
    “不——!!!”
    老國王發出更加淒厲、更加瘋狂的咆哮,那聲音扭曲變形,充滿了被螻蟻重創的屈辱與歇斯底裏,他枯瘦的雙手猛地捂住自己布滿金色裂痕的胸膛,仿佛想將那不斷蔓延的裂痕壓回去,想將那刺入本源的一劍強行拔出!
    他周身那浩瀚如淵、仿佛與天地同存的恐怖氣息,如同被戳破的氣球,開始劇烈地、不受控製地波動、跌落、混亂,原本完美統禦的昆侖祖脈之力瞬間變得狂暴、反噬,那纏繞祭壇、龐大無邊的昆侖魔龍,發出一聲痛苦而迷茫的哀鳴,巨大的身軀瘋狂扭動,無數覆蓋著岩石鱗甲的軀體上,開始崩裂出巨大的傷口,粘稠的混沌魔能如同汙血般從中噴湧而出。
    他腳下,那龐大、堅固、流淌著暗紅符文的祭壇,也開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再次在基座上蔓延開來,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猙獰,祭壇與上方那巨大混沌漩渦的連接處,空間劇烈扭曲、撕裂,那剛剛穩固下來的幽深通道,邊緣開始變得不穩定,甚至出現了細微的崩塌跡象。
    “裴!玄!生!”
    老國王猛地抬起頭,布滿金色裂痕的臉龐扭曲得如同地獄惡鬼,那雙混沌的眼眸此刻隻剩下焚盡諸天的暴怒和怨毒,死死盯住天穹之上那道即將徹底消散的金色神魂虛影,“你這藏頭露尾的老鼠!你這該死的竊命者!你竟敢……你竟敢傷我本源!”
    他的咆哮如同億萬道毀滅雷霆在常小魚和整個昆侖之巔所有生靈的神魂中炸響,無邊的魔威混合著被重創後的瘋狂,如同海嘯般席卷開來!
    天穹之上,裴玄生那燃燒的神魂虛影,光芒已經黯淡到了極致,如同風中殘燭,麵對下方老國王那焚盡諸天的怨毒咆哮,他那模糊透明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一抹極其淡然、甚至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
    他用盡最後一絲神魂之力,聲音微弱卻清晰地穿透了狂暴的魔威,如同最後的歎息,又如同最終的宣告:
    “老對手……因果循環……”
    “你的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