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轉生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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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瀛,在某一處地下室裏,正坐著兩個人。
    其中一人正是鬥笠,另一人身著一襲黑袍,乃是收到上仙被打敗之後,立刻就從起始議會逃亡的閻青雲。
    “師父,這一次,我徹底拜了……”
    “我沒能成為主角。”
    鬥笠拍了拍閻青雲的肩膀,輕聲說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小事看人,大事看天,天意如此,不必過於自責。”
    “現在常小魚的本事,簡直天下無敵,這世上隻有上仙能打敗他啊,結果那裴玄生藏了兩千年,就為在這最後時刻打敗上仙,如果沒有他這個狗東西,我們一定能跟著上仙,萬古獨尊!”
    “師父,您這邊打算怎麽做?”
    鬥笠在密室裏緩緩踱步,說道:“青雲,當務之急,我們要藏起來,不要被常小魚找到我們的蹤跡。然後找找辦法打開異域通道。上仙臨走的時候,利用自身的力量將異域通道強行關閉。不過九大屍王的地氣應該還在,無非就是怎麽重新開啟異域通道的問題。”
    “異域通道關閉,現在我們就是被關門打狗了,常小魚會在異域通道開啟之前滿世界的尋找我們,不光如此,曾經所有的仇人都會被他殺死。”
    閻青雲歎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歎什麽氣!”鬥笠振聲喝道。
    “這一點你就不如常小魚,當年在德川莊園,麵對全東瀛最強盛的力量,他常小魚可曾退縮半分?你怕什麽!”
    閻青雲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良久後,鬥笠說道:“你仔細想想,我們需要異域通道逃生,常小魚就不需要了?他也會進入異域通道。”
    閻青雲問道:“他為什麽還要去?”
    “青雲呐,你好好想一想。”
    “如果是你,你能放走一個這麽強的對手嗎?那是一個可能你努力一輩子也永遠打不過的人,你為何不趁他病要他命?如果你等他緩過來,你覺得你還有活路嗎?”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沒有人會對自己的對手仁慈,斬盡殺絕是最大的敬意。你看吧,常小魚一定會開啟異域通道去尋找上仙。”
    “那麽我們可不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呢?”
    閻青雲腦中劃過了一道閃電,他隱約覺得鬥笠應該想到了什麽絕妙的逃生辦法,連忙問道:“師父,你打算怎麽做?”
    鬥笠起身哈哈笑道:“老夫活了這麽多年,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我有一招萬相之術,可化天地萬物,可化男女老幼,如果我想躲藏,常小魚一定找不到我,如果他非要找我,我不否認他總有一天能找到,但那要浪費他很多的時間和精力,他現在耗不起。”
    “對於我們來說,如果僅僅是躲藏的話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異域通道被封死,我們就是兩隻狗,尤其是我,身上有著常家的滔天血仇,肯定會被常小魚不惜一切時間和代價找到並且打死。”
    “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就需要誘餌了,我們需要另一個鬥笠和閻青雲,被常小魚主動找到,並且被常小魚殺死。”
    “隻有讓他報了血仇,他才會放鬆警惕,等他放鬆警惕,開啟異域通道去追捕上仙的時候,我們就趁他進去之後,也趕緊進入異域通道,離開這裏。”
    閻青雲愣道:“師父,他會上當嗎?”
    “哎,你想想,常小魚幾乎拚了命,又搭上了裴玄生的命,才重創了上仙,他會給上仙足夠的時間來養傷嗎?所以現在他比我們更著急,明白了吧?”
    “任何時候不要慌,慢慢兒來。”
    “至於怎麽創造傀儡,這個就交給我吧,我有奇術可化萬千,到時候我會製作出一個與你我相同的人,功力上可能略有差距,所以我們的傀儡必須在他麵前集中力量打出爆發一擊,如此以假亂真,至於後續被常小魚打敗,他是要殺便殺,要剮便寡。”
    “你要知道這可是為師藏了許多年的邪術啊,從來沒有用過,就是為了這一天而準備的,要不然當年我敢接下殺常勝的任務嗎?”
    撲通一聲,閻青雲跪在地上,“師父,徒兒認識你真是三生有幸,請受徒兒一拜。”
    “你我師徒不必見外。”
    說到這,鬥笠背負雙手望向了黑暗,“唉,人生活一輩子,誰都需要朋友啊,要不然的話,幾百年上千年走過來,那該多孤單啊。”
    “最近你小心一點,哪裏也不要去,等我把傀儡製作出來去引誘常小魚,同時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東瀛,出現在東南亞哪裏都行,我會給他們製定計劃,讓常小魚追蹤到他們的痕跡,待他們死後,擇機而動。”
    “記住,這是我們唯一生存的機會,千萬不能露餡。”
    “師父,我需要怎麽做?”
    “跟我來吧。”
    鬥笠打開密室入口,朝著更深處一層走去,閻青雲朝著黑暗的深處看了一眼,小聲問:“師父,這地方我以前怎麽從未聽你說過。”
    “狡兔三窟,我準備了很多秘密地方,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師父英明!”
    兩人順著黑暗的通道,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聽見了水聲,閻青雲問道:“師父,這難道是連接在了地下排水係統裏?還是挖的太深了?”
    “當然是挖的深。”
    地底下,一座早已準備好的大陣赫然出現在兩人麵前。
    “這就是為師的傑作,怎麽樣?”鬥笠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回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傲。
    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現在閻青雲眼前,其規模遠超他的想象。洞頂高懸,無數倒垂的石峰如同巨獸的獠牙,閃爍著幽微的磷光,洞壁並非天然岩石,而是被精心打磨過,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詭異的符文,符文上殘留著血跡,顯然以前是用過的!
    最令人心悸的是法陣正中的景象。
    那是一方巨大、慘白的骨玉祭壇,祭壇並非完整一塊,而是由無數塊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慘白骨骼,有人形、有獸形、甚至有些骨骼形態詭異得無法辨認,像是被強行折斷摧毀,而後又拚接而成。
    圍繞祭壇,地麵上刻著九條深邃的血槽,如同九條蜿蜒流淌的血河,它們聚攏向陣法的圖案,像極了一隻鳳凰眼。
    “這是……”
    “九幽轉生大陣。”鬥笠的聲音在死寂的溶洞中響起,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狂熱和冰冷的殘酷。
    他站在坑邊,俯視著下方那恐怖陣法,黑袍無風自動,仿佛與這邪陣的氣息融為一體。
    “此陣乃上古邪修所創,以九具生前擁有強大地氣或血脈的屍王骸骨為基,以萬千生魂為引,以自身精血為媒,可強行逆天改命,塑造出與施術者或指定目標幾乎完全一致的代命傀儡。”
    “其原理,我猜測可能與九大屍王殊途同歸,但九大屍王乃是聚齊天下龍脈之氣,故而能改變時空,那是另一種層麵的九幽轉生大陣。”
    閻青雲微微點頭,“長見識了。”
    鬥笠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傀儡不僅形貌無二,更能繼承本體部分修為與記憶,足以以假亂真。更妙的是,它被殺死之時,會爆發出本體最強的力量,甚至能模擬出本體臨死前的精神波動……足以騙過任何探查。”
    “這座陣法已經被我養了很多年,就是為了今日使用,爐子已經燒熱了,就等把鐵倒進去了。”
    閻青雲看著那猩紅的大陣,他明白了,這大陣的材料,絕不僅僅是那些被碾碎的人骨。這是不知要犧牲多少生靈才能匯聚而成的逆天之術,他看向鬥笠的眼神,第一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敬畏和一絲深藏的恐懼,原來師父的底蘊和狠辣,遠超他的想象。
    閻青雲小聲說:“師父,這代價恐怕會不小吧?”
    鬥笠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像是夜梟的哀鳴:“逆天改命,李代桃僵,豈能沒有代價?發動九幽轉生大陣,會永久我們的根基,致使元氣大傷。”
    “並且操縱此陣,更要承受此陣反噬之苦,如跗骨之蛆。”
    說到這,鬥笠話鋒一轉,“但與活下去相比,這些代價值得!”
    他猛地轉身,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瘋狂而決絕的光芒:“青雲!這是你我唯一的生路,欲要騙過常小魚那等人物,非此等瞞天過海的邪術不可!”
    “一旦傀儡成型,它們會帶著我們的氣息,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預設的地點,執行預設的逃亡計劃,吸引常小魚所有的怒火和追殺。當常小魚親手斬殺仇敵,自以為大仇得報,心神鬆懈之際,便是我們金蟬脫殼,潛入異域通道之時!”
    “這就是我的大計劃!”
    閻青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師父,此生青雲永遠追隨您!”
    “走,為師帶你去尋找轉生的屍體。”
    兩人出了密室,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京都郊野,遠離繁華燈火的寂靜山林深處,一座古老的稻荷神社孤零零地矗立著,褪色的朱漆鳥居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幽光,仿佛通往幽冥的門戶,白日裏參拜者留下的祈福繪馬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如同無數鬼魂的低語。
    兩道比夜色更深沉的黑影,無聲無息地掠過神社腐朽的木柵欄,落在濕滑的青苔石階上,正是鬥笠與閻青雲。
    此刻的兩人,身形佝僂,步履蹣跚,像兩個真正的、被生活壓彎了腰的老農,鬥笠他渾濁的眼睛飛快地掃視著四周,目光最終停留在神社後方那一片在夜色中更顯陰森的黑鬆林。
    “那裏是神社曆代神官長眠的墓地,前些時日死了兩個年輕神官,屍體正好為我們所用!”
    “聲音小點,跟我來。”
    兩人像是兩縷沒有重量的青煙,飄過寂靜的神社庭院,繞過供奉著狐狸石像的正殿,直撲那片鬆林墓地。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和鬆針腐爛的微酸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澱已久的死亡氣息。
    墓地深處,兩座新堆起不久的土墳並排而立,墳前的木牌在月光下清晰可辨,那是為守護神社而殉職的兩位年輕神官。
    鬥笠在墳前停下,枯瘦的手指探入懷中,摸索片刻,掏出了兩枚邊緣磨得異常鋒利的青銅古錢,古錢上布滿了詭異的螺旋狀刻痕,在月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澤。,蹲下身,將一枚銅錢小心翼翼地埋在左邊墳塚的土中,另一枚則埋在右邊墳塚的腳下。
    “塵歸塵,土歸土……”他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模糊,如同蚊蚋,“然汝等精魄未散,靈光尚存……今日借爾殘軀一用,他日若有因果,必償之。”這與其說是安撫,不如說是某種冰冷的宣告。
    話音落下,他雙手猛地插入冰冷的墳土之中,動作迅捷得超乎想象,完全不似一個老人。
    堅硬冰冷的泥土在他枯瘦的手指下如同豆腐般被輕易挖開,他沒有使用任何工具,僅憑一雙肉掌,便以驚人的速度向下掘進,泥土翻飛,帶著濃重的濕氣和屍腐的甜腥味。
    很快,兩具尚未完全腐爛的年輕男性屍體被挖了出來,月光照在他們青白的臉上,凝固著臨死前的驚恐和一絲尚未消弭的虔誠。
    閻青雲看去,他們的身體僵硬,裹著沾滿泥汙的白色神官服,小聲問道:“師父,用東瀛人的屍體可行嗎?”
    “他媽的,用的就是東瀛人!”
    “管他下輩子能不能投胎,管他受盡多少折磨,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別愣著了,快動手。”
    閻青雲迅速扯下屍體上那象征神職的白色狩衣,露出下麵僵硬的軀體,接著他從腰間解下早已準備好的、厚實的油布,動作麻利地將兩具冰冷的屍體分別卷起、捆紮結實。
    在閻青雲動手時,鬥笠的目光投向神社方向,像一道無形的鉤鎖,穿透黑暗,精準地落在神社正殿深處,那供奉在神龕之前、日夜受香火熏染的一對古老石燈上。
    石燈的燈芯早已熄滅,但燈盞深處,卻像是沉澱著無數信徒虔誠祈禱的念力,散發著幽光。
    “好東西……”鬥笠喉嚨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笑,身形再次化為一道模糊的影子,鬼魅般閃入神社正殿。
    殿內一片漆黑,隻有窗外慘淡的月光勾勒出神像猙獰的輪廓,他無視那高踞神壇的狐狸神像,目標明確地直撲那對石燈。
    他伸出手,枯枝般的手指在冰冷的石燈表麵輕輕一拂,輕而易舉地將兩盞沉甸甸的石燈取下,塞入懷中一個特製的布囊。
    “呼……”
    一陣陰冷的穿堂風毫無征兆地刮過空曠的神殿,卷起地上的塵埃,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神壇上,那尊狐狸石像空洞的眼窩似乎轉向了鬥笠的方向,嘴角那抹永恒的石刻笑容在搖曳的陰影中,仿佛加深了一絲詭異的弧度,好似在訴說著死亡輪回的讖言。
    鬥笠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未曾察覺這瞬間的異樣,他最後掃了一眼這陰森的神殿,確認再無所需之物,便如鬼魅般融入殿外更濃的黑暗,喊道:“走!”
    閻青雲扛著兩個沉重的油布包裹,迅速與鬥笠消失在黑夜中。
    石室內,兩個沉重的油布卷噗通噗通扔在冰冷的地麵上,沉悶的撞擊聲在狹小空間裏回蕩,鬥笠又從懷中取出那個特製的布囊,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兩盞散發著古老滄桑氣息的石燈。
    “這也是個好東西呀!”
    “看好門!”鬥笠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如同鐵石摩擦,他不再看閻青雲一眼,枯瘦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燈下開始快速移動。
    他先是走到密室角落一個落滿灰塵的舊木箱前,猛地掀開箱蓋,一股混合著硫磺、硝石、某種奇異草藥以及陳舊血腥的複雜氣味彌漫開來。
    箱子裏並非金銀財寶,而是各種令人心悸的施法材料:成捆的用黑狗血浸泡過、又經陰幹的暗紅色麻繩;幾大包顏色各異的粉末,朱砂殷紅如血,骨粉慘白似霜,還有閃爍著詭異磷光的不知名礦物粉;幾塊雕刻著扭曲符文的漆黑木牌;最後,還有一把刃口閃爍著幽藍寒芒的短小骨刀!
    “青雲,將這東西搬到法陣邊上。”
    而後鬥笠走到密室邊緣,從一堆雜物中拖出九麵邊緣布滿銅綠、鏡麵卻異常光潔的青銅古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