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著他的男人們啞火了，耳邊隻有嘩啦啦的雨聲，他們彼此之間眯著眼睛向對方確認了一番，顯然不明白章綽說的這究竟是一件什麽事，於是幾個人都默契地轉頭，朝休息室的方向看了過去。
    似乎像是在說，這件事跟他們幾個沒關係，那麽就是剩下圍觀的人裏某個人做的了。
    章綽剛剛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就算因為大雨不能把全部話聽清楚，但大致的內容還是聽了個七七八八的。
    看到這幾個人男人轉頭朝他們看了過來，貼著窗戶邊上的年輕姑娘最先直起身子拉開距離，臉上露出無辜的表情，接著就迅速朝自己的身後看。
    而那些聚成一堆的客人，也在聽完章綽的這段話之後，開始騷動起來，他們不斷打量站在自己周圍的人，像是要從當中找出那個始作俑者一般。
    然而目之所及之處，看到的那一張張臉上都帶著意外，仿佛都是第一次聽說這樣一件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承認，更沒有誰從周圍人身上看出任何可疑的點。
    騷動聲很快就停歇了下來，所有人又齊齊看向章綽。
    麵對這樣沒有人出來承認的結果，章綽表情不變，像是早就預料到一樣。
    他用手使勁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再把淌進嘴巴裏的吐出來，笑了，“不承認是吧？還是現在這個時候所以不敢承認了？我可是百分之百確信，一定是你們當中的某個人。”
    “為什麽？”圍住他的一個男人開口發問。
    章綽聞言抬起一根手指指向男人，雙眼一瞪就直勾勾地盯著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震得男人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方式。”
    他從牙縫裏吐出兩個字，那雙銳利的眼睛稍稍一眯，雨水順著眼皮往下滾落，“不管是寄信的方式，還是那筆錢的傳遞方式，甚至是箱子送到貨倉時的隱藏方式，全都是隻有我們彼此知道的信息，我是在每次都仔仔細細檢查確認之後，保證準確無誤，最後才把東西運上船的。”
    他的話到這裏停下，但沒有人接話。
    林深看得出來這些圍觀的客人臉上的表情不是作假，那是真實流露出來的迷茫與無措，不清楚章綽突然在說些什麽，更不知道什麽特別的箱子又長什麽樣。
    大家都不說話，是不希望當那隻出頭鳥，萬一一不小心，這個“罪人”的名頭就被安在了自己腦袋上，到時候成了眾矢之的，說也說不清，也不會得到任何人的信任。
    有的時候人群聚集在一起，並不是真的就要找出一個真相，找到真正的犯人，他們隻是需要有一個人來頂替這個罪名就夠了，不是追尋背後隱藏的秘密，是為了心安，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
    見沒有人說話，章綽又笑了兩聲，“沒人承認是吧？現在這個時候怕了？把事情搞成這個樣子，現在藏在人群裏偷偷笑呢是吧？我不知道你做這樣的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麽，把我們甚至把你自己也困在海上究竟有什麽好處？”
    依舊沒有人回答章綽，他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之前每次出航，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問題，為什麽唯獨這一次，就這一次發生這種事情，如果說不是跟這個箱子有關係的，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那你說的箱子在什麽地方？還在貨艙裏？”站在章綽邊上的男人甩了兩下頭發上的雨水，問道。
    章綽無比肯定地點了點頭，道：“那肯定是在貨艙裏，這些東西是不會隨便搬到上麵的生活和活動的區域裏的。”
    這個問話的男人垂下眉眼，思索片刻後像是下定了決心，揚了一下下巴，道：“那你帶我們去，我們去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箱子，裏麵放了什麽東西，有沒有藏著送這東西過來的人的線索，或許能知道些什麽。”
    聽到這話，其他人稍顯猶豫，但現在沒有了逃生用的小艇，留在這船上幹等著也不是個辦法，最終也都跟著點點頭。
    見他們表態，更加沉默的那群人也才跟著應和，說要跟章綽一起去看看。
    沒幾分鍾，就見一群人浩浩蕩蕩在章綽的帶領下，走進休息室後方工作人員才能進出的區域，一個個沒入黑暗之中，空留下一片寂靜。
    林深不打算再跟著他們進去了，那樣做沒有意義。
    不如說如果這些人仔細想一想，或許不用去也能夠發現其中不正常的地方。
    現在放置在宴會廳舞台上的那些木箱子，全都是章綽安排人一個個從貨艙裏搬出來的，而那個特殊的金屬箱子在老早之前就已經空了，林深當時隻是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個空箱子。
    它藏得絕不隱秘，隻要有人進入貨艙，去搬運箱子，必然會立刻發現這個特別的箱子已經空了，看到裏麵禁錮什麽用的金屬環還有箱子底部奇怪的紋樣。
    但活動就那麽普普通通的開始了，章綽並沒有表現出事先就知道出了這樣一件事的模樣，也就是說他根本不知道，搬運箱子過來的人也不知道。
    章綽此時此刻突然提起這件事，或許是為了不讓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自己，但替他做事的人不該隱瞞這樣一件事，以防以章綽的脾氣最後引火燒身。
    那麽就隻有一種解釋，船上的人去搬運箱子的時候，那裏早就沒有什麽空了的金屬箱子了。
    它不存在了。
    如果隻要一瞬的遺忘就能讓一個東西徹底從世上消失，那個箱子為什麽不可以呢？
    當時許願人都跟金屬箱子關在一起，小苗也清楚地記得自己看到有東西從裏麵出來，那麽之後呢？當被搬上舞台，自己都自顧不暇的情況下，一個空了的箱子在那個時候還足夠重要到深刻地留在腦海中嗎？
    林深覺得章綽帶著這些客人去貨艙，也不會得到一個他想要的效果的。
    他原本應該也不記得，也不那麽在意那個箱子了，因為最開始他不過是覺得那是某個客人用他們通用的聯係手法，花錢塞進來的一件“藏品”，它跟任何一件都沒有區別。
    他們大概率隻能看到空空蕩蕩的貨箱，什麽金屬箱子，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想到這裏的時候，林深迎著雨轉過身。
    他能清晰感受到雨滴落在身上的那種冰涼，但或許因為他已經不屬於也沒有融入到門後世界的關係，這個地方的雨水無法沾濕他的衣服跟頭發。
    一旦有一瞬的遺忘，這個東西就會徹底不存在。
    如果這是受了門後核心影響從而在人或物身上顯現出來的特性，那麽這個東西本身，或許也脫離不了這種規則。
    有什麽東西被這群困在海上的人早早遺忘了，而這個被遺忘的存在，帶著這樣的規則重新回到了這裏，想要把所有人都拽下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