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休所裏，陸老爺子在陶老爺子的書房裏走來走去。
    陶老爺子看得眼暈，不耐煩地道：“你能不能消停會？”
    “我他媽怎麽消停。就為了沈家那小子，咱倆都搭進去多少人情。媽的，我活到這個歲數了，還得為別人的兒子把自己搭進去。”
    陶老爺子有人上眼藥，陸老爺子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像他們這種早就退下來的老將軍，除非真的是有大事，一般不會有人作死去動他們。
    但現在，就是有人想試一試。
    “小赫不也是你的孫婿嘛，你搭進去，也不冤枉。”
    “我說老陶，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我家那幾個昨晚把我堵臥室裏，覺都不讓我睡，非要我說明白憑啥要這樣幫沈光赫。
    老子也張不開那個嘴呀。就我那小兒媳，陸澤軒他媽，還跟我又哭又鬧，說我縱著孫子，明知道小赫對孫子什麽心思，還這麽幫忙，說我把孫子往火坑裏推。我都沒法為自己辯解。你今天不拿個主意，我就住你家裏，不回去了。”
    陸老爺子一屁股坐下來，像是賭氣一樣。
    沈、陸、陶，這三個老爺子當年是在一處當的兵，後來各自的發展都不錯。性格也各不相同。
    沈家那位最是沉穩，不言不語，沈光赫倒是跟他老子極像。
    陸家這位，最是急性子，遇事就容易急躁，見風就是雨，陸澤軒跟他倒也最像。
    陶老爺子嘛，心思最活，心眼也最多，陶老三跟他也最像。
    “咱們跟老沈，過命的交情。既是受他所托，自然也要盡其所能。不過......”陶老爺子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一臉期待的老兄弟臉上。
    “說呀，你看我幹嘛？”陸老爺子急道。
    “老陸，你把自己摘出去吧。”
    陸老爺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罵道：“老陶，老子可不是這個意思。你把我當什麽了，這時候把自己摘出去？讓你頂鍋，讓你一個人承擔所有？我是那種人嗎？”
    “老陸，咱們仨，老沈死了，自然也指不上。就剩咱倆，但不能都搭進去，是不是？你呢，身子骨比我好，看著也能活到一百歲。你就多扛幾年，替孩子能遮風擋雨。我嘛......”
    陸老爺子一聽他這話，頓時心裏有些不好的想法。
    “老陶，你該不是......上次體檢醫生怎麽說的？不是沒什麽大毛病嗎？你天天跑步，身子骨硬朗得很，你才會長命百歲。我這身子......都掏空了，哪能跟你比......”
    陸老爺子也是急了，什麽話都能說了。
    陶老爺子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因為陶京墨說了他是重生的這件事。
    當然，陶京墨並沒有說自己的爺爺死了。
    但他能想到的是，如果他還活著，他就不能讓別人那麽欺負自己孫子，更不會讓商陸有那麽慘痛的結局。
    隻能是他死了。
    想到自己可能沒有多長時間了，他其實也是一夜沒合眼。
    即便是到了這個年紀，他也想活著的。
    人嘛，都這樣。
    昨晚，他已經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整理了一下。
    其實，他名下的財產不多。每一項所得，都能見光，都能攤開在大眾麵前。
    他還親手寫了一份遺囑，等他死了，他的所有財產，都留給商陸。
    他得替孫子還債。
    一想到那孩子呀，老爺子還流了兩場淚。
    “我已經寫好了遺囑，後麵的事也都安排好了。你就聽我的，把自己摘出去。這對你來說，不難。而且，他們這一回，衝的也不是你，你不過是受連累罷了。
    他們衝我，沒必要讓你也遭池魚之殃。但我有一個要求，老兄弟，我要是不在了，你得護著商陸，護著他的科研成果，護著他不被別人打壓。那是個好孩子，也是個了不得的孩子。他能為這個國家，創造更大的價值。”
    陸老爺子都準備罵人，聽到最後，托付的居然不是陶家人，而是商陸。
    他是真不理解。
    那孩子有那麽好嗎？
    好像是挺優秀，但那也不能比自己親生的兒孫更好嘛。
    陸老爺子正要開口，陶老爺子又說：“趕緊走吧。要把你摘出來，也得花點時間。現在時間很寶貴。”
    “老陶！”陸老爺子拉住了他的手，“你跟我說句實話，這背後是不是還有更大的事？你跟我說，不然，我沒法聽你的。”
    “是，背後是有更大的事。我家老三，去年捅了宋家那事，後來又捅了小黃山那個馬蜂窩，總有些人不會放過他的。
    之前衝他老子，隻是試水。沒能弄成他老子，現在機會來了，自然是要把陶家一鍋端。我若倒了，陶家就沒人能護著他們。”
    “老陶，我不相信你沒有應對之策。你最老謀深算，你心眼最多，你肯定有辦法。”
    “我能有什麽辦法。如今已經被人架火塘子上了，我估計，很快會有人來找我談話了。這件事，如果我陶家脫困了，會有很多人下地獄。如果他們贏了，你就記得我剛才的話。”
    陸老爺子也沒想到，今天過來想辦法，卻得了老戰友的托付，就好像明天他就活不了一樣。
    “老哥哥，你不會想不開吧？我跟你說，那條路，你若走了，就是默認了，永遠洗不幹淨。”陸老爺子有點誤會了。
    “自殺？我不會。我一身戎馬，不會連戰場都沒有上，就投降的。我的字典裏也沒有投降。”
    陸老爺子見他心意已決，又覺得老哥哥說得也不無道理。
    他們之間，總要有一個人留下來護著剩下那些人。
    不然，就得讓人痛打落水狗了。
    邱長官送了一臉悲苦的陸老爺子離開，然後趕緊上樓去了書房。
    “爸！”
    邱長官叫了一聲，陶老爺子垂著頭，也沒有應。
    邱長官趕緊到了他身邊，“爸。”
    “小邱啊，”陶老爺子抬起頭來，“我那個女兒呢，也是讓我慣壞了，脾氣大，幸得你這些年的包容。以後......”
    “爸，我一直都很喜歡她。隻是我沒說。她是性情中人，敢愛敢恨，比我這個膽小鬼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沒覺得她脾氣不好，她處處為我著想，沒讓我為家裏操過什麽心，讓我安心工作，也從沒怨言。爸，不會有比她更好的。”
    老爺子沒想到女婿會這麽說，詫異地看著他。
    “爸，我是你的兵，對你不會有一句瞎話。我們現在也說明白了，比任何時候都要好。”
    “那就好！”老爺子拍了拍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