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嬋出來的時候，眼角處有些微微發紅。
    她朝著虞雲晏過來。
    虞雲晏和龐旭趕緊給她見了禮。
    “娘娘，節哀。”龐旭想了想出聲，“老夫人年事已高，這是喜喪。”
    這話她沒有對虞雲晏說，卻對柳嬋說了。
    可實際上，她也是說給虞雲晏聽的。
    柳嬋點點頭。
    她看向虞雲晏，“你先去忙吧，本宮跟龐相有話要說。”
    虞雲晏行禮告退離開。
    家中事忙，他作為家中的嫡孫，按著規矩該守喪一年，可估計皇上不會同意的。
    廊下留了柳嬋跟龐旭兩個人。
    龐旭看了她一眼，依舊是像往常直言那般，“娘娘有話就說吧。”
    她這些年對柳嬋很是盡心的一點，就是因為柳嬋說話從來不繞圈子，有什麽就表達什麽。
    她自己也是行事頗為雷厲風行的那種。
    不喜歡賣關子。
    “虞雲晏這些年對你的感情，你知道嗎？”柳嬋淡淡問道。
    龐旭一愣。
    她確實沒想到柳嬋會跟她說這個。
    隻是她也就愣了一小會兒，然後就歎了口氣，“知道。”
    如何不知道呢？
    哪怕她之前不知道，可她最近這兩年也知道了。
    這個人會有意無意地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哪怕是她不曾多想，可不必多想就能看出來。
    也就是她不想理會罷了。
    虞雲晏自以為藏的隱蔽，大家也常都拿著他們兩個打趣，可也就是這種打趣，很多時候就成了隱藏的一種罩子。
    隻是，她是當事人，她又能如何不知道。
    虞暖兒在棲梧館的那些年，虞雲晏有空沒空就要來過問這個侄女的學問如何，旁人都以為是真的關心虞暖兒，可也就她自己能察覺出來，這個男人對著自己的時候，那種直勾勾的眼神。
    “你可知，是虞雲晏提議將你提上丞相之位的。”柳嬋又道。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蕭臨也是為了不讓她認為龐旭是走了‘人情關係’，才坐上了丞相的位子。
    殊不知，竟是虞雲晏站在蕭臨的麵前，條條框框地講出了龐旭當丞相的一番又一番好處。
    他是說動了蕭臨。
    龐旭的本事，哪怕剛剛開始並不適應丞相之位，她後麵也會慢慢適應了的。
    龐旭果然露了訝然的模樣。
    她搖搖頭，“臣不知道。”
    這一點，她是真的不知道。
    “虞雲晏說，若是別人，他定然會實處百般手段來鉗製對方，可若是你的話，他隻會滿心想著如何托舉。”柳嬋又道。
    實際上，真心不過如此。
    在蕭臨的身上就能看的出來，也是虞雲晏提的這一點，蕭臨終於同意了修改內閣丞相製度。
    龐旭低頭看著地麵，若有所思。
    “本宮是想著，你這些年也辛苦了，既是有人願意拿出這些捧在你麵前，豈不是比空口無憑的真心強多了？”柳嬋看向她，“人生苦短，也不至於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出來，或許也能轟轟烈烈地愛一場呢？”
    她倒不是非要龐旭為了男人如何。
    隻是說，龐旭這些年的心思都撲在學生身上，也不曾有過自己的生活。
    虞雲晏現在的時機正正好。
    他願意將自己喜歡的人捧在高位上，有這個誠意，那龐旭何不享受一番？
    龐旭偏了頭，“娘娘說笑了。”
    隻是不由自主地，她的腦海裏浮現出虞雲晏跪在蕭臨麵前的樣子，一字一頓地說讓她當右丞相的話。
    她能有什麽好處呢？
    龐旭的思緒不經意間就跑遠了，她這樣一個自小就不被家人所喜歡的人，冷淡又無趣，能有什麽好？
    喪事處理完了後，虞雲晏果然沒有被允許丁憂。
    不過他請了三個月的假，想出去走走。
    祖母離世，他表麵看不出多大的悲傷，可實際上，他心裏似是裂開了一道不知名的口子。
    這是他自小最親的親人。
    虞雲晏特意買了一匹良駒，想著去西北那邊轉轉。
    他剛到京城門口的時候，就碰見了同樣牽著馬的熟人。
    龐旭騎在馬上跟他打招呼，“虞相，好巧。”
    虞雲晏心裏不受控製地撲通通跳了起來，可麵上一派風輕雲淡，“龐相，今日沒上朝？”
    這個點，天色尚早，正常大家都在上朝吧？
    “自從入了棲梧館裏，就從來沒有歇息過，皇後娘娘特意給我放了三個月的假，說讓我出去走走。”龐旭看著他道。
    虞雲晏佯裝鎮定地嗯了聲。
    兩人自覺地溜著馬，噠噠地並排走在大路上，誰也沒有想著往前多快一會兒。
    沉默半晌後，虞雲晏忍不住問出了聲，“你想去哪裏？”
    說話後，他才察覺到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啞了。
    好像有點緊張。
    “虞相去哪裏？”龐旭反問道。
    虞雲晏清了清嗓子，卻開口時比剛剛還沙啞了幾分，“原本想去西北轉轉的，突然覺得去哪裏都好。”
    你去哪裏，我就想去哪裏。
    都可以。
    他自覺在心裏接了話。
    當時皇上怎麽跟他說著來的？人生苦短，不正麵爭取，如何能知道行不行呢？
    “那就去西北看看吧。”龐旭也沒回頭，“虞相想去的地方，我覺得應當不錯。”
    虞雲晏聽見自己從嗓子眼裏應了聲好。
    他又聽見龐旭的聲音似乎是遠遠地傳來，“虞相，若我想日後有個伴的話，你覺得什麽樣的人合適？”
    “我……”虞雲晏啞了聲。
    隻是他心裏的聲音呐喊，死嘴，快說啊，快說，我最合適。
    可到底是說不出來。
    虞雲晏覺得自己的背後一直在出汗，手裏抓著的韁繩也有些握不住。
    “我今年三十七歲了，不打算再要孩子，棲梧館的所有學生，都是我的孩子，虞相可能接受？”龐旭停下了馬，“傳宗接代我做不到了。”
    這是她思來想去唯一的條件。
    她的年紀擺在這裏，是一回事，另外的是她若是生子，怕是沒有精力再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或許年紀的時候該生孩子，可她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虞雲晏壓根就不知道自己也停了下來，他羞得麵紅耳赤，“我不喜歡孩子。”
    不喜歡孩子，隻喜歡你。
    孩子不重要，你重要。
    龐旭點點頭，“那就一起去西北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