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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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胎藥來得及時,熱氣騰騰地被端上來,
    瓷勺裝著淺淺的藥汁,遞她嘴邊,
    “不哭了。”沈淵輕聲細語,“不哭了,再哭,孩子就生氣了。”
    少女別過臉,嗓子啞了,冷聲開口,“放下,我自己喝。”
    她努力壓製住顫抖,但聲音還帶著哭腔,
    那人把藥碗放床頭櫃,歎了口氣,
    “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
    像是聽了什麽笑話,酒釀嗤笑,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人,
    “你哪來的臉提以前?”
    “以前我待你不好嗎?”他問,
    “好嗎?”酒釀冷聲質問,“我右耳是誰打聾的,我在你床邊地上睡了多少個日夜?是誰非要多判我十鞭子,打得我差點死在牢裏,又是誰在試婚那夜對我下的死手,疼得我在牆角躺了一夜,站都站不起來?!”
    “可那時我還沒愛上你,我何錯之有!”他答得擲地有聲,毫無悔意,反而指責回去,
    “柳兒,倒是你…倒是你先私藏了那封書信,是你先不告而別,另尋他人…”
    “是你背叛了我們的感情,是你,明明是你…”
    他說著,眼中閃過痛苦,眼尾第一次泛起紅,撫著她臉頰,聲音亦是那麽痛,
    “柳兒…我就是太愛你了,我真的離不開你…”
    “…否則做出這樣的背叛,你早該死了。”
    “柳兒,不要再想著離開,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怎樣發泄都好,我都依著你,但絕不允許再動哪怕一次離開的念頭,明白嗎?”
    如同墜入深潭,四肢百骸冷徹入骨,
    少女端起藥碗,手是抖的,強忍苦澀一飲而盡,
    “不說了。”她低聲道,躺回被子裏,
    那人也躺了回來,從身後抱住她,“那還生我的氣嗎?”
    酒釀閉著眼,一聲不吭。
    沈淵輕聲笑了笑,在她耳畔落下一個吻,“睡吧,等回了盛京,娶你做平妻,宋絮那麽喜歡你,她定會開心的。”
    …
    從蒼林出來又走了七日,涵兒六個半月了,
    孩子還是小,寬大的衣裙一遮,很難看出她有身孕,
    到了客棧,她使喚沈淵去找大夫,大夫把脈開藥一氣嗬成,說無需擔心,有些孩子要到七個月才長,又說胎象很穩,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
    沈淵臉色不佳,問,“女孩也會好動?”
    老大夫嗬嗬笑,“都會,都會,男孩女孩都有好動的。”
    大約是慣性使然,又或是想討賞錢,大夫離開前笑道,“雖還不能診出男女,但已老夫經驗來看,夫人這一胎定是男孩。”
    酒釀聽了連忙送客,回屋就見沈淵臉色愈發黑了起來,
    “是女兒,肯定是女兒,我夢到她了…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她急忙開口,
    長得不僅和她一樣,更是和容兒一樣,
    涵兒遠不止是她的女兒,更是她的寄托。
    沈淵默了會兒,說,“最好是吧。”
    每每提及孩子是男是女,沈淵眼中都會浮現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而酒釀也總會被嚇到,她有次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問,“若是個男孩怎麽辦。”
    那人沒回答,
    她便又問了一次,
    可連問三次都沒得到答案,
    沒答案,便是最清楚不過的答案,
    她開始惶恐,說,“等宋姐姐調理好身子,定會有孩子的,我肚裏這個,就算是男孩也隻能是個庶子。”
    怕他不懂,又說,“承襲爵位雖按長幼,更按嫡庶,再如何也輪不到庶長子。”
    那人還是不理她,掀開車簾看著窗外,
    於是她拉下臉來求他,討好地拽了拽他袖子,“七個月落胎會了要我的命的…”
    沈淵收回目光,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把她摟進懷裏,
    “想什麽呢。”
    “怎麽舍得要你的命。”
    …
    從蒼林出來的第十日,
    鳳棲城到了,
    繁華,大氣,車水馬龍。
    這是她出生的地方,一別十年,再回來,竟全然不認識了。
    就算不認識,也撩開車簾到處看,她記得容兒和弟弟最愛吃酥糖,大娘總帶著他們三人上街買,
    五紋錢三個,一人分一個,一邊走一邊吃,弟弟總吃的一臉亂七八糟,容兒就抽出小帕子,脆生生地說,“擦擦,擦擦。”
    十年了,她忘了鄉音,忘了回家的路,卻唯獨忘不了某些細枝末節的片段,
    家人不在了,但關於家人們的記憶永遠刻在心裏,偶然浮現,甜蜜過後便是入骨的疼痛。
    她放下車簾,眼神落寞,
    “我想娘了。”她說,
    沈淵雙手抱臂,倚靠車壁,聽見了,但並沒睜眼,
    酒釀歎氣,“我以前是有家的。”
    “我有一個親娘,一個大娘,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但我沒爹,我們姐弟三人都沒爹。”
    那人不理她,她便說給自己聽,
    “可能有個爹吧,但我不認識,我們都不認識。”
    “那個人很少出現,偶爾回來,也不理我們。”
    “我特別不想他回來,因為每次出現,阿娘和大娘都會為了他吵架…”
    “後來他真的不回來了,連著兩年都沒回來。”
    “我好開心,覺得一家人終於不用被外人打擾了。”
    “…可是好景不長。”
    “突然有天晚上,很多帶著長刀的人衝進我們家,說那個外人犯了罪,要拿我們歸案。”
    “他們開始念罪名,我聽不懂,想問阿娘怎麽了,可阿娘已經被人拖走了,走之前一直哭著叫我和容兒的名字。”
    “容兒和弟弟躲我身後大哭,我也想哭,但又想著我是姐姐,要保護他們。”
    “於是我跪下來求那個人。”
    “那夜雨很大,也很冰,寒氣滲進骨頭裏的,我一直在抖,牙齒打顫,拉著那個人的袖子求他,求他開恩放過我們。”
    “可能怪我弄髒了他的袖子吧,又或者我抖得太厲害了,說不清話,那個人厭惡地看了我一眼。”
    “火把在他身後燃著,我看不清他的臉,但能感覺到他的厭惡。”
    “之後的很久我都在想,那天的我是有多狼狽,多邋遢,才讓他如此無情地對待我們…”
    沈淵緩緩睜眼,向她看來,
    她對上他的目光,沉聲輕言,
    “我在想…”
    “那個人是你嗎…”
    “沈督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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