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太愛自己。”周月朗聲回複。
    “恨自己。”破奴的聲音緊隨其後。
    鍾艾被這兩個答案砸中，有些不知道該相信誰，她細細品味了一下，覺得作為外人，自己更偏向破奴的答案。
    周月聽到破奴的回答，露出了然的表情，她微笑著問：“是因為剛剛我講故事時說的那段話？”
    破奴和鍾艾同時點點頭。
    “那是我年輕時候的想法了，從我前男友去世之後，我重新開始高考，後來突然有一天，我明白了我所想要的東西，以及我為什麽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周月笑嗬嗬走到鍾艾身旁。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愛自己，我恨自己，也是因為我愛自己，如果我對自己沒有這種自私的愛，那我也不可能有那種恨意。”
    “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懂那種感覺，折騰來折騰去，一切總是不如意，我讀書，叛逆，爭吵，逃離，生病，發瘋，然後我平靜，突然在很多年之後，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折騰，這都是因為我太愛自己了。想明白這一點，然後接受這一點之後，其實我就很平靜了，我以為我能這樣裝一輩子呢。”說完這段話，周月又開始不自控的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她突然哽咽起來，抬起頭，鍾艾看到她通紅的眼睛。
    愛自己，所以恨自己，折騰自己，最後接受自己。
    鍾艾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她也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幼稚，一開始，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鍾艾看向破奴，露出求助的表情，破奴也明白她的搖擺，畢竟鍾艾隻是個20歲的小孩，遇到這樣讓她兩難的事，難免左右飄搖。
    “所以你一直裝成這樣，就是為了報複他們？還是為了其他的事？為了不工作？不結婚？不上社會？”鍾艾看破奴輕輕對她點了點頭，明白事情不必她擔心了，所以又開始問問題轉移周月注意力。
    “或許都有吧，一開始我也想過一走了之，但我父母的性格我懂得，走雖然可以走，但少不了一頓鬧，當然更重要的原因還是我不知道去哪，天大地大，陽市之外我實在想不到我可以在哪裏落腳。”周月輕生回。
    “另一個原因是，我也習慣了這個家，我一邊厭惡，一邊依賴，我也縱容我的依賴。”周月說的十分坦然。
    她的坦然反而讓鍾艾和破奴有些手足無措，周父周母隻一股腦問周月的命怎麽做，周月是否正常都被他們排在最後一位，而周月，又坦然表示自己在裝。
    鍾艾突然懂了周月當年聽到父母承認自己的控製欲之後的無奈感，既如此坦然，又不願瀟灑放手。
    破奴卻忽然笑起來，他一把把周月和鍾艾隔開，走上前平靜的說：“如果你們真的坦然，就不會不肯放手，這裏一定有東西你們都不肯放手，才會到如今的地步。”
    “我承認你們都有各自的立場，看故事的角度不同，但你們一家三口，都有一個可惡之處，那就是自負，你們太高看自己看世界的眼光了，甚至你們都不夠了解自己，你們隻是自以為了解。”破奴說的很犀利，說完這段話的時候，他已經拉著鍾艾後退好幾步了。
    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這個周月的狀態很奇怪，他可不敢讓她靠近鍾艾。
    唯一離開的希望如果破滅，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會瘋狂到什麽地步。
    “你們一家人其實誰都不愛，你們湊在一起隻是因為倫理，責任，道法的壓迫，你父母明明清醒卻壓迫女兒十幾年，而你明明清醒卻故意裝成這樣十幾年報複。”破奴這話說的刻薄，但可謂是一針見血。
    鍾艾觀察著周月的表情，她一開始很淡漠，但聽到了這句話，眼神明顯帶著憤恨。
    “你們互相責怪，又誰都不肯改變，最後得到這樣的結局。”破奴譏笑道，隨後轉頭對鍾艾說：“告訴他們，周月有沒有狀元命。”
    鍾艾應聲開口：“周月，你沒有狀元命，雖然你八字印星旺盛，但這隻代表你很聰明，學的吸收很好，問題在你食傷並不旺盛，所以你學到的東西很難學以致用，登科難。當年你父母找的人，不算靠譜，別執念了。”
    周月聽完，麵色很差，雖說她假裝沉浸執念一直高考所以一直賴在家裏裝神弄鬼，但三十幾年的生命中，她也真的為了這個全家的夢想努力過。
    這個夢想忽然被人戳破是謊言，一時也有些悵然。
    鍾艾繼續說：“算命，不是為了讓你們執著於得出的結論的，而且天機難測，有時候一瞬間就會改變，而你的性格，你的執念，你所在乎的東西，會影響你的每個選擇，而這個選擇如果應驗，你就會被選擇後的生活卷入。”
    “這，就是所謂的命。”鍾艾說道。
    她實在不想看到周家三個人再沉浸在當年那次算命之後的讖語之中，一個不負責術士的隨口一句，讓他們折騰了半輩子。
    “命是可以改的，也是可以選的，信你的命，但是你更要信你自己。”鍾艾可謂是語重心長。
    周月抬起頭，臉上兩行淚，眼眶通紅，頭發有些亂了。
    於是她順手拆掉頭上的皮筋，黑發散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時也，命也！”周月笑得痛快，似乎要把這些年所有的苦悶都笑出來。
    鍾艾走出門，推開院門，看已經在門口表情呆滯了的周父周母。
    他們麵麵相覷，臉上表情很複雜，有羞恥有憤怒有痛哭也有恐懼，在沉重的負麵情緒裏，鍾艾看到了他們嘴角有一抹一閃而過的微笑。
    “周先生周太太，我剛剛說的話，你們應該也聽到了。周月她沒事了，至於你們算的事，我也說了我能看出來的事。”鍾艾想下逐客令，可還是忍住了。
    “謝謝鍾小姐，那……我們是可以走了嗎？”周父看的很明白。
    “是的，算命錢記得給吳阿姨吧。”鍾艾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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