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怎麽可能順利？這件案子被神都府衙搞得一塌糊塗，留給臣的那些案件卷宗就跟開玩笑一樣，起不到絲毫作用不說，有的內容記錄的過於隨意，甚至還會起到反效果，對臣形成誤導，實在是離譜！
    臣雖然盡心竭力，早出晚歸，每日裏殫精竭慮，抱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執著念頭去查案，卻始終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讓案子直到現在都沒有真正的頭緒，臣有愧陛下信任，請陛下責罰！以儆效尤！”
    禦書房內，蘇清和跟餘震坐在皇帝吳璃的對麵，聽到吳璃詢問起了官員之女失蹤案的調查進度，頓時站起身來，一肚子意見的叫屈道。
    一旁的餘震忍不住微微偏頭看向了窗戶的位置，以便讓視線能夠跟蘇清和避開。
    沒辦法……蘇清和之前有跟他說過，在戶部臨時署衙內點卯上值的這段日子，與其說是在調查官員之女失蹤案，倒不如說是在假公濟私，尋找神都內有可能被妖魔密諜們選為秘密據點的地方。
    他知道蘇清和不是在偷懶。
    以神都府衙目前掌握的案件情況來看，除非蘇清和有未卜先知之能，否則確實不太可能破案。
    既然如此，與其在暫時線索嚴重不足的案子上浪費精力，倒不如嚐試著查一查妖魔密諜潛伏在什麽地方。
    但問題是……蘇清和跟他講過的那些，他都已經提前跟皇帝通過氣了……
    導致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幕，簡直稱得上是明目張膽的欺君！
    要不是怕禦前失儀，此時的餘震都要直接以手掩麵了，心裏麵則是止不住的念叨起來。
    皇帝垂詢，你實話實說不行嗎！
    客觀條件就是這樣，皇帝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難道還會刻意的去刁難你嗎！
    說得這麽浮誇是幾個意思！
    “讓朕責罰？你確定？”
    吳璃臉色有些古怪的看著蘇清和問道。
    蘇清和愣了下。
    心道自己說的這不是客套話嗎？怎麽皇帝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是有‘當真’的意思呢？
    下意識的瞄了一眼吳璃的表情後，蘇清和本能的扭頭看向了身旁的餘震。
    發現餘震完全沒有專注傾聽的意思，反倒是正扭頭看著禦書房的窗外，仿佛窗外有什麽迷人的景象令他陶醉其中一般，蘇清和當即意識到了皇帝吳璃的反應為何會顯得怪異。
    看來是餘震有跟吳璃講過他這一個多月裏究竟都在幹些什麽……
    很正常。
    以餘震跟吳璃的關係，平日裏互通有無時，隻要是吳璃想知道的事情，餘震肯定都不會隱瞞。
    不過他之所以表現的那麽浮誇，目地其實也不是為了欺君。
    純粹是因為身份作祟的緣故！
    看著吳璃一身便裝的坐在龍椅上，那無比秀美、堪稱毫無瑕疵的少女容顏，搭配上普天之下最為尊貴的身份，著實是讓蘇清和不由自主的滋生出了幾分想要調戲的衝動。
    要不是時代不同，吳璃的身份在當前這個世界裏是真能要人命的話，蘇清和的調戲也不至於如此克製。
    難怪說男人都是非常專一的動物，永遠隻喜歡十八九歲的姑娘。
    這年輕姑娘看著就是不一樣。
    或許少了幾分成熟少婦所特有的韻味，但膚白勝雪、嬌嫩欲滴，青春氣息旺盛到了橫豎都溢的程度，光是看著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遠非需要靠韻味去吸引異性的少婦能比。
    結果情緒稍稍蕩漾了下後，言語之間便顯得孟浪了不少，一下子犯了麵聖時不夠嚴謹的錯誤。
    想到這裏，蘇清和的臉上浮現起了尷尬的笑容，開口道：“陛下，查案不是請客吃飯，不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事情。況且這件案子又如此的特殊，還請陛下繼續保持耐心。
    說起來，臣原本以為陛下突然傳召臣入宮，是對臣之前提到過的偽裝成妖魔的能耐感興趣，卻沒想到陛下隻是詢問官員之女失蹤案的進展，看起來倒是臣來時的路上想多了。”
    吳璃聞言，當即冷哼道：“岔開話題的方式是不是太生硬了？拿朕當小姑娘哄騙嗎？”
    蘇清和趕忙拱手道：“絕對沒有，陛下誤會臣了。臣並非岔開話題，隻是覺得官員之女失蹤案目前幾無進展，過多談論的話，實在是浪費陛下寶貴的時辰。難得被陛下召見，還是跟陛下聊些有建設性的話題比較好。”
    吳璃眯眼道：“一個多月前，你從朕這裏要走了案子的調查權。朕雖然沒有明發聖旨，但卻讓身邊的人去戶部打了招呼，不光是把臨時職司全保留了下來，同時讓以大都督為首的臨時職司抽調人員，盡數配合你在查案上的想法。
    結果現在過去了一個多月，眼看著就快要過年了，你卻告訴朕，案子的調查幾無進展？不管這件案子有多難查，朕是不是都可以認為你在敷衍朕？若是朕不跟你好好掰扯掰扯的話，你打算繼續拖多久？半年？一年？還是好幾年？”
    蘇清和幹咳了聲，一臉誠懇的說道：“請陛下放心，臣真的一直在為破案做準備。眼下主要是卡在了線索不足的窘境上，導致臣不得不默默的等待著再有新的受害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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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現有三名受害人的情況，臣大概能夠得出一些結論。可沒有親自查探過失蹤的現場，讓臣很難掌握真正的第一手情報，隻等再有新的受害人出現，臣就要開始行動了。
    按照之前三名受害人的失蹤間隔來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至多這兩天的工夫，新的受害人就會浮現。除非背後作案的人不再繼續行動，認為劫持三名貴女便足夠了。”
    吳璃挑眉道：“如果作案之人真的不再繼續行動呢？”
    蘇清和攤手道：“如果作案之人真的突然收手，那案子就隻能暫時封存，臣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吳璃對於蘇清和表現出來的態度有些恨得牙根癢癢。
    因為她能感覺得出來，蘇清和對她的態度，跟其他人存在著本質上的不同。
    其他人無論是何身份，在麵對著她時，都會有著發自內心的敬畏。
    這種‘敬畏’並非是敬畏她這個人，而是敬畏她的身份所代表的無上權利。
    從她登基稱帝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具體的某個人了。
    吳璃是她的名字，也是她過往十八年間的鮮活個性。
    可隨著她成為了‘皇帝’，‘吳璃’這個身份就要隨之被封存！
    偏偏蘇清和在麵對著她時，僅僅是表麵上看起來跟其他人的區別不大，實際上吳璃卻能從蘇清和的眼神裏讀懂許多隱含的意味。
    比如……蘇清和對她的觀感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敬畏！
    再比如……她能從蘇清和的眼神中看到男人對漂亮女人正常該有的那種的興趣！
    這種興趣，她在十一二歲後便不斷的能從身邊其他男人的眼神裏看到，一直到她十八歲登基之前！
    但從她成為了‘皇帝’的那一刻起，類似的眼神就徹底消失不見。
    直到蘇清和的出現……
    實話實說，假若蘇清和隻是一介平民，或者某個平庸的普通官員，那吳璃捫心自問，她一定會認為這種眼神是不可饒恕的冒犯。
    偏偏蘇清和一點都不普通，有才情、能辦案、體內還很可能融合有先天至寶，成為了天命之人！
    如此的獨一無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甚至比她這位大周皇帝都更要稀缺！
    被這種人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吳璃絲毫不會有生氣的情緒滋生，隻會覺得蘇清和頗為特別……
    深吸了口氣，沒有立刻將話題轉移到偽裝妖魔上，吳璃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蘇卿對佛教怎麽看？”
    “佛教？”
    蘇清和確實沒想到吳璃這麽沉得住氣。
    明明應該對他偽裝成妖魔的能力異常關切，卻能一直把控著交流的節奏，讓過程看起來始終不急不緩。
    別的不提，光是這份心性，便十分令人欽佩！
    略微思索了下，在腦海中將最近這段日子通過餘震所了解到的情況過了一遍後，蘇清和迅速猜到了吳璃真正想問的問題是什麽。
    大體上在腦海中整理了一番後，沉吟道：“陛下，在臣看來，以佛祖為首的諸多佛家大能，應該是切實存在的。隻不過他們的境界或許已經到了超脫天地規則束縛、能直接破碎虛空而去的程度。
    而佛教的建立，無論最初的那些大能是何用意，是否抱有著濟世救民、天下大同的想法，都改變不了佛教是一種宗教的事實。隻要是宗教，就注定了會有欺騙性和麻痹性，這是普遍存在的真理。
    從教義來看，表麵上這個宗教似乎是在導人向善的。但遍觀其曆史，真正一心向善的和尚其實極少。大部分的和尚所做的最多的事情，都是傳教和鬥爭。盡己所能的將這個宗教的影響力擴大！
    以結果導向來看，這個宗教的許多教義，符合統治階層對於底層百姓的控製需要。宣傳所謂的輪回轉世，今生吃苦是在贖罪，來生能夠投胎到大富大貴之家，這等反智的言論對百姓很有誘惑力。”
    蘇清和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吳璃的表情變化。
    奈何吳璃那張好看的臉蛋始終冷若冰霜，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這個宗教的教義很受統治階層的歡迎，從統治階層的角度來說，底層百姓最好是極度的吃苦耐勞，不管如何被壓榨，都心甘情願的充當養分，用自身的血肉，供養起上層建築的揮霍無度。
    如果隻有物質上的極度悲苦，卻無法得到精神上的撫慰，那結果一定是亂民四起。這個宗教的存在，很好的滿足了底層百姓的精神撫慰需求，讓底層百姓能夠始終抱有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就是無論他們今生過的多麽悲慘、辛苦，來生都可以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這是因果循環的定理。從這一點來說，這個宗教的教義也會很受底層百姓的歡迎，讓底層百姓心懷最後的希望。”
    說到這裏，蘇清和的臉上浮現起了嘲諷意味十足的笑容，接著說道：“統治階層喜歡，被統治階層需要，這兩點加在一起，注定了這個宗教會傳播的很快，並且能輕而易舉的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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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凡事都是一體兩麵的，底層百姓被這個宗教引導的溫順可欺，看似方便了上層的統治，同時也抽走了他們身上的血性。讓百姓變的麻木、淡然，不再堅持，對於任何事情都得過且過。
    假設大周現在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百姓們被訓成了溫順的綿羊，當然沒有任何問題。然而實際的情況卻是，人族正在跟妖魔進行你死我活的種族戰爭，百姓變的溫順了，真的好嗎？”
    吳璃眼神中精光一閃，忽然插話道：“蘇卿，你對各地寺廟大肆侵占民田的現象怎麽看？”
    蘇清和想了想，用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寺廟的特殊性，導致其必然會成為土地資本與政治權力的複合體！因為這天下間的所有矛盾和鬥爭，歸根結底其實都是對資源的爭奪！
    自詡崇高的宗教同樣避免不了對資源的各種侵占！否則宗教就將失去其生存和傳播的土壤，漸漸淪落為曆史的塵埃，被人所遺忘。而對於宗教來說，被遺忘，是最為不能接受的結果。
    有和尚滿口佛言，卻輕易擲出碾碎螻蟻的佛珠。有和尚端坐於蒲團禪定，袖中卻織就了吞沒民田的羅網。有和尚穿著裹滿銅錢的袈裟，功德簿上每一道朱筆，圈的都是佃戶的賣身契書。
    有和尚靜敲木魚，聲聲都在用敲碎的童骨建佛塔。低誦著經文，掩蓋的卻是地契過戶的算盤響。他們身前金箔塑身的佛陀低眉順目，背後的經卷卻寫滿了剝落金漆的謊言。
    直到臨死之前，他們合十的雙掌之中也始終牢牢攥緊著撕到末頁的渡牒，那上麵蓋著明晃晃的官府朱印，像極了百姓們濃稠未幹的血！”
    吳璃眯了眯眼，緩緩開口道：“你覺得……那些寺廟，乃至於整個宗教，會不會幹脆就是妖魔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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