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蘇清和的邀請，謝歸塵沒有拒絕。
    先是跟吳璃拱手行禮，然後才邁步上台，來到了蘇清和的身旁。
    皺眉道：“蘇隊副，本官並不精通查案，在使司衙門裏也主要是經手常務，具體到了各個署衙負責的事項，本官便很少會幹預其中了。你讓本官跟你一起查看璿璣姑娘的屍體，恐怕會很失望。
    況且方才璿璣姑娘剛死的時候，本官就和裴閣老一起登上台來檢查過。但對於璿璣姑娘的死，本官跟裴閣老一樣，沒有發現任何真正的線索。璿璣姑娘明顯是被人所害，卻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蘇清和點頭道：“確實，就算裴閣老的注意力不在璿璣姑娘的身上，可以裴閣老的實力境界，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隔著一層舞台而已，卻能夠將璿璣姑娘悄無聲息的、未驚動任何人的殺死，甚至連裴閣老都對此毫無所覺，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實力絕對非同一般。”
    說著，蘇清和回到了璿璣姑娘的屍體旁，伸手觸摸了下捆縛住璿璣姑娘全身的藤蔓。
    繼續說道：“請謝副司上來再看一看璿璣姑娘的屍體，本也不是為了讓謝副司幫忙一起查案的。璿璣姑娘死的如此離奇，下官著實頗為好奇。畢竟，在下官看來，璿璣姑娘隻要死了就行吧？何必殺的如此費勁兒呢？這種事情，隻有凶手自己才清楚當時的想法，對吧？所以下官隻能跟謝副司好好問問了。”
    謝歸塵愣了下，旋即失笑道：“蘇隊副這是什麽意思？本官又不是凶手，哪裏能知道凶手當時的想法？”
    蘇清和搖頭道：“若謝副司不是凶手，那凶手又能是誰？反正璿璣姑娘已經死了，謝副司需要布置的‘結界’算是完成了最後一個環節，這時候即便暴露了，也沒什麽關係吧？
    ‘結界’一旦發動，便應該無法被外力終止又或者破壞，否則謝副司沒道理搞的這麽曲折。太容易被破壞的話，準備的再怎麽周全，當‘結界’鬧出了動靜，也會出問題的。”
    蘇清和話音落下，演出台周圍頓時陷入到了一片死寂當中。
    真正知道有妖魔密諜在通過血祭的方式勾勒特殊‘結界’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聽著蘇清和就這麽輕飄飄的當場指控謝歸塵為殺害璿璣姑娘的凶手時，演出台周圍的那些人，包括一眾藩王，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好歹……先說明一些證據吧？！
    無憑無據，僅僅是看了看死者的死狀，便直接指證朝廷的一名二品大員是殺人凶手？
    這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隻有極少數人緊張起來，瞬間擋在了皇帝吳璃的身前，同時一臉警惕的看向了演出台上的謝歸塵。
    從相隔的距離來說，吳璃其實很安全，反倒是蘇清和此時跟謝歸塵隻有四五尺的間隔。
    如果謝歸塵真有問題，蘇清和要遠比吳璃危險的多。
    不過蘇清和身懷防禦性法寶‘混沌歸藏’，足以擋住甲等強者全力一擊。
    再加上聞千古隱於暗處，隨時準備出手，安全方麵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麵對著蘇清和語氣篤定的指證，謝歸塵眯了眯眼。
    臉上原本一直掛著的那種溫和笑容隨之消失無蹤。
    回頭看了看演出台四周，接著重新看向蘇清和，冷聲道：“蘇隊副，話最好是說明白一些。本官雖然不是皇親國戚，沒有什麽尊貴身份，可好歹屬於當朝二品，不是能任由你隨意汙蔑的。”
    蘇清和眨了眨眼睛，旋即恍然道：“看來還不到時辰？‘結界’即便想要提前發動，也不是隨時想發動就能發動的？不然的話，璿璣姑娘死去的同時，你就應該啟動‘結界’了才對？
    謝副司，你其實很清楚，否認毫無意義。你之所以選擇提前發動，是因為你們集結的那十幾隻大妖被突然間一網打盡，這意味著你們的許多暗中行動，早就在我們的密切注視之下了。
    官員之女失蹤案的調查進度，你基本上是知曉的。在對這起連環案件進行調查的過程中，我們不光是在神都內調查，並且還將神都外的幾大寺廟一網打盡，這肯定給了你極大的壓力。
    選擇在今天提前發動，屬於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發現自身的計劃有了極大的暴露風險，那麽繼續堅持在原本計劃中的日子發動，很可能會讓我們準備的更加充分，倒不如提前搏一搏。”
    蘇清和雙手自然下垂，身體姿態看起來非常輕鬆。
    迎著謝歸塵那變得有些危險的眼神，笑著繼續說道：“謝副司該不會以為下官在詐你吧？不至於、不至於的。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下官還真是被謝副司迷惑了。當年大將軍被內鬼出賣，導致奇襲‘幽界’界主的行動功敗垂成。我來神都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將那個隱藏的內鬼找出來。
    然而根據我最初得到的線索，當年有機會接觸到大將軍奇襲計劃的內閣成員，一共隻有五位，其中一位還在幾年前去世了。所以我忽略了去世的那位閣老，而是從還活著的四位閣老入手。但越查越是奇怪，還活著的四位閣老或許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卻明顯都跟當年的那件事情無關。
    謝副司應該記得，我剛抵達神都的當天，就被妖魔密諜襲擊的事情吧？被襲擊後，我思考了許久，由於我本身情況比較特殊，所以在遇到類似的問題時，我會本能的想的比較複雜。然而不久前我忽然反應了過來，真實的情況明明一點都不複雜，是我自己想多了。”
    說到這裏，蘇清和自嘲的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我來神都的第一天就被襲擊，純粹是因為我在這個年紀，便擁有了乙等境界，對於妖魔來講，屬於可以嚐試去提前剪除的潛力強者，跟我本身其他的特殊之處，毫無關係。那時候謝副司還不清楚我是誰，也不知道我身懷其他特殊之處。
    僅僅是在使司衙門裏見到了我，吃驚於我的境界提升速度，因此嚐試著想要除掉我而已。如果那時候謝副司便知道了我真正的特殊之處，對我的刺殺安排便不可能那般草率，勢必要采取萬無一失的手段，盡全力殺了我。可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誤會，給我的思路造成了幹擾，影響了我的判斷。”
    聽到蘇清和提起了這件事情，謝歸塵不再繼續否認。
    整個人的氣勢一下子變得危險了許多，再沒有丁點以往那種和光同塵的老好人氣質。
    沉聲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確認是我的？”
    蘇清和聳肩道：“真要說確認的話，並沒有太早，我在宮裏查了那位幾年前死去的閣老的卷宗，然後發現，那位死去的閣老名叫謝道安。生前，他致力於緩和人族跟半妖之間的矛盾與衝突，希望能夠讓半妖真真正正的融入到大周的正常生活當中。
    在他看來，半妖的出現不可避免。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半妖還在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人族若是因為部分妖族血脈就敵視、甚至想要強行抹殺掉所有的半妖，那對於人族本身來說，將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會極大的削弱人族的力量。
    不得不說，這位大人是很有遠見的。也確實是在為整個種族著想，奈何他最終卻死在了自己的這種遠見之下。在卷宗的記載中，這位大人育有三子一女，但除了其中一個兒子長大成人外，其餘兩子一女都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半途夭折。
    唯一活下來的那個兒子名叫謝歸塵，也就是謝大人你。之所以謝大人能官運亨通，如今已經身居二品大員之高位，也是因為謝道安的緣故吧？當年大將軍製定了奇襲計劃後，謝道安是知情人之一，你則是通過謝道安，悄然知曉了這件事情。
    具體你們父子之間是什麽情況，我並非當事人，隻能猜測，無法確定，就不在這裏妄加評論了。但毫無疑問的是，那時候你已經成為了內鬼，通過自己的特殊身份，不斷的給妖魔方麵輸送各種價值極高的情報。謝道安……應該對此不知情吧？”
    謝歸塵非常坦然的點頭道：“他確實不知情，如果他那時候就發現我有問題的話，必然會對我多加防備，餘太安針對‘界主’的奇襲計劃肯定不會讓我知道，真要是這樣，奇襲計劃或許還真能成功，人族和妖魔之間的局勢，也肯定不是現在這樣。那你要不要猜一猜，我為什麽會背叛自己的生父，投向妖魔？”
    蘇清和攤手道：“這沒什麽不好理解的，我方才說的很清楚了，謝道安非常有遠見，最終卻死在了自己的遠見之下。盡管在卷宗之中沒有記載，可很多事情，稍微推測下就能知道個大概。
    當然，具體的細節肯定會有偏差，我隻能推測出基本的情況。你的生父是謝道安，可你的生母……應該是一隻半妖吧？謝道安一共生了三子一女，隻有你是跟半妖生的，你小時候很受欺負？
    除了你之外，謝道安的其他孩子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半途夭折，這是你的手筆，還是你母親所為？反正我不相信是他們的死都是意外，但到底是怎麽回事，就隻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謝歸塵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演出台周圍的那些人已經聽傻了。
    除了以皇帝吳璃為首的極少數人算是知道一些情況，所以還能聽明白蘇清和跟謝歸塵之間的對話內容以外，以一眾藩王為首的那些人，幹脆便聽得一愣一愣的。
    隻沉默了一會兒，謝歸塵便沙啞著嗓子開口道：“我娘非常善良，否則我爹也不可能跟她生下我。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爹致力於緩和人族跟半妖之間的矛盾與衝突，所以他認為，如果他能生下一隻半妖，對於他在努力的事情，會很有幫助。
    然而我娘嫁給他後，在府裏其實一直都飽受欺淩。別說他的其他妻妾了，連府中的下人都敢騎在我娘的頭上拉屎。我娘確實是半妖，可自小她就被教導的與人為善，平日裏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即便在府裏被各種欺負，也從不跟我爹告狀。
    結果這種善良卻被其他人視為好欺負的表現，使得府裏其他人欺負我娘的手段變本加厲。我出生後，這種情況沒有絲毫收斂，自我懂事起，就一直是府中所有人取樂的對象。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的，我恨府裏除了我娘的每一個人！包括我爹！”
    “也就是說，是你殺了你爹的其他孩子？”
    “不能算是殺吧，我隻是給藏在神都的妖魔密諜傳遞了消息，實際動手的，是那些妖魔密諜。如果真是我親手幹的，我爹怎麽可能毫無察覺？多說一句，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對府裏那些人的強烈恨意，刺激到了體內的妖魔血脈，使得原本稀薄的妖魔血脈，反而占據了主導地位。並且巧合的是，我體內的妖魔血脈，有妖魔的皇族血統。”
    蘇清和揚眉道：“所以你很小的時候，就跟潛伏在神都的妖魔密諜有了聯係？”
    謝歸塵冷笑道：“沒錯，既然他們不把我當同族，隻是將我看做用於取樂欺辱的怪物，那我就投奔真正將我看做是同族的妖魔！他們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那你爹呢？五年前你爹的死，也是你的手筆吧？你被妖魔密諜用刹那囚籠襲擊，是苦肉計？你破壞的妖魔密諜在神都內籌謀已久的陰謀，是妖魔方麵為了配合你的行動，從而故意為之？”
    “苦肉計？雖然聽不太懂，不過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你說的沒錯，我爹的死是我的手筆，因為他察覺到了我有問題，所以他必須死。況且他對我娘根本沒有任何感情，納我娘為妾，生下我，都隻是為了有一個半妖血脈而已。我娘的死，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