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的懷抱有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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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ked (心弦)——jann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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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回來了,我看到了,我就借一會兒。”鏡中人的嘴唇開合著,路隻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聲帶正不受控地振動。
這是什麽靈異事件?路隻隻呼吸不過來,眼睛一陣陣發暈,她逐漸不能控製自己的手腳,梳妝台上的香水瓶突然傾倒,水紅色的的玫瑰香水在木質台麵蜿蜒成血痕,而她的膝蓋已重重磕在地板上。
係統警報聲撕裂耳膜,像老式電視機的雪花噪點。黑暗吞噬意識前的最後,是天旋地轉,是頭頂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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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奇是看著路隻隻走進那座藍房子的,可那人拎著東西出來的那一刻,他本來帶著笑意的嘴角瞬間抿成一條線。
心停跳一拍,那不是隻隻看他的眼神,對視的那一刻,他慌得屏住呼吸,嘴唇自臉頰逐漸發麻,那不是隻隻,他的心告訴他,那不是。
唐奇幾乎是一動不動臉色發白看著她上車,係了安全帶,然後她轉頭朝他打招呼,
“唐先生,你好,”她扣安全帶的動作帶著陌生的利落,金屬卡扣的咬合聲清脆得刺耳。
不,他不好,他現在一點也不好。
“你是誰?”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從深井裏撈上來,沙啞得連尾音都在震顫。
路隻隻偏頭眯著眼睛望向車窗外,午間的光強的刺眼。
“路隻隻,”她開口,神態動作全然不再是唐奇熟悉的樣子,熟悉的殼子裏是陌生的人,唐奇盯著她說話時被風吹散的鬢發,想起剛剛指尖的觸感,此刻卻隔著某種無形的屏障。
“不,你不是她,”唐奇覺得自己的耳膜在發震,他難以接受,明明剛剛她還和自己保證,明明剛剛還在,“她去哪了?!”
“很抱歉嚇到你,但隻需要一件事情,我立刻就會走,”幹涸的嗓音,幾乎麵無表情的路隻隻在唐奇麵前分外陌生。
“你要做什麽?”唐奇的耳朵嗡鳴,他甚至聽不到自己是否說出了這些話,指尖蜷起又放平,僵硬的厲害。
“唐先生,你冷靜點,我沒有要怎麽樣,我隻是想麻煩你,帶我去下機場,”依舊是一板一眼公式化的客套語氣。
“機場?!你要去哪?你要帶她走?”唐奇更慌張了,他看著麵前的人無法發怒,隻剩恐懼,無能為力的恐懼。
“我隻是,要去,見我的媽媽,”紋絲不動的表情有了些許鬆動,“我隻是想去見我的媽媽。”
麵前的路隻隻遞出手機,劃開短信頁麵,指給唐奇,“我媽媽,她也想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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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奇瞟了眼短信頁麵,的確是航班信息,“你……”
“我絕對不會拿她怎麽樣,”麵前的人舉起手發誓,這會眼神又似乎有了一絲隻隻的模樣。
別無辦法,他生生看著麵前熟悉的人變成另一個人,但這樣,好像應該算是她們共同的媽媽。
事情已經從他遇到路隻隻那一刻就變得詭異了,隻是雙重人格而已,唐奇安慰自己,可見多識廣的唐博士不是害怕這些,他隻是害怕再也見不到隻隻。
於是一路上,唐奇都盡量開得飛快,而身旁坐著的人隻是一動不動盯著前方,餘光裏也沒有瞧他一眼,這不是他的隻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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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大廳的電子屏閃爍著航班信息,人群如潮水般湧過自動門。唐奇的視線死死釘在路隻隻的發旋上,她今天沒紮慣用的低馬尾,黑發隨意披散著,沒什麽造型。
這其實應該是他在最一開始的視頻裏見過的人。
“小路?”唐奇學著周錦禮和顧嶼的叫法。
“你以前不是叫我路小姐嗎?”前麵的人回頭看他,目光平靜,毫無波動。
她說的是還未真正見麵時視頻裏的叫法。
“你為什麽……又出現了?你們……”唐奇恐懼的心讓他無法想出什麽好的措辭。
“我會走,”前麵的人轉回頭去了。
“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唐奇停住,他怎麽又算不是呢,可他們三個誰又有錯呢?
前麵的人打定了心思不會說出什麽,甚至懶的跟他溝通,唐奇掌心握緊又鬆開,機場的時間為何走的這樣慢。
大概過了很久,唐奇覺得很長,他在度日如年,人群中走出一個長卷發的中年女人。
一身剪裁可體的襯衫裙,細高跟,淡妝,全身上下幾乎沒什麽飾品,隻脖頸帶著條國外某牌的細鏈。
模樣上,和站在他身前的“路隻隻”可以說有五分像。
高跟鞋的敲擊聲由遠及近,女人略過幾步,又轉身在他們麵前站定,上下打量。
“這是你男朋友?”唐奇抬頭,正對上一雙和路隻隻如出一轍的杏眼,隻是眼角的細紋裏盛滿審視的冷意。
女人的香水味很嗆人,是帶著皮革氣息的廣藿香,不過唐奇覺得,女人此刻審視的眼神要比香水更嗆人些。
“文縐縐的……他人呢?!”前半句話像是低聲的嫌棄,而後女人突然提高的音量吸引了幾個路過的行人。
唐奇注意到路隻隻的肩膀猛地繃緊,下顎處的汗珠,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她是在害怕,原因唐奇沒能看出。
“他結婚了,媽媽,”身旁的“路隻隻”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
長卷發的中年女人表情明顯有一瞬失控,但接著是強裝鎮定,跨著大步走在路隻隻的前邊,“我這次不會回來太久,你要跟我走嗎?”
“不了,媽媽,”唐奇聽見身旁的人這樣說,他隻是一直跟在左右,長卷發的中年女人始終在不停打量他,但看起來像是極度不滿意。
“那吃過飯我先去對接一個這邊的客戶,你錢夠用嗎?”長卷發的中年女人又開口。
唐奇深覺得自己被忽略了,再或者,多少有些厭惡,第一次被人針對尤其明顯的,他幾次想開口,長卷發的中年女人卻完全不給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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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上的水晶吊燈晃得人眼暈。唐奇麵前的牛排早已涼透,醬汁凝結成暗紅色的痂。路隻隻機械地切著意麵,切一口塞進嘴裏一口,像是無意義的重複動作。
最後飯局還沒結束,長卷發的中年女人接了電話就要走,舉著手機往前幾步轉身又打量唐奇兩眼,丟給他一張名片。
像是她剛剛出現時的動作,她慣會這樣嗎?像是在假裝看不到,最後又不在意似的回頭,太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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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踩著高跟鞋聲音漸遠,身旁的“路隻隻”突然開始邊吃邊哭,哭聲由小變大,崩潰般的樣子,唐奇怔愣著遞了紙過去,看著眼前的人哭卻想起他真正的隻隻,他覺得他好卑劣,他想他的隻隻。
唐奇斂下眉眼,無奈轉頭看向窗外,那個長卷發女人似乎又回過身,從窗外望向他們,他見過這樣的眼神,和那個被稱為隻隻父親的人如出一轍,連轉身的動作,嘴角抿起的弧度都神似的一對夫妻,同樣忽略了他。
唐奇被窗外突然閃過的光灼地眯眼,再睜眼,長卷發的女人已經消失,他從玻璃窗的反射中找到原因。
他好像,和隻隻的父親有些像,或許隻是氣質像,但那對夫妻應該曾愛的很深,對彼此大概太熟悉,一眼看出他們相似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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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唐奇聽見身邊的人出聲,他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雙冰涼的手突然衝上來環住了他的腰。
接著是大顆的淚珠落在他肩頭,唐奇手比腦子反應快的回抱住懷裏人, 他聽見……自己久違的心跳加速,短短四個小時,比一年還要漫長。
“唐奇……”路隻隻的睫毛掃過他頸側的動脈,沾著鹹澀淚水的皮膚相貼時,唐奇聽見自己心口又開始砰砰砰,砰砰砰,身體似乎在回溫,是隻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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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自黑暗中醒來的路隻隻在唐奇頸窩不停大喘著氣抽泣,模糊不清的淚眼看到模糊的唐奇,但她聞到確切的唐奇,淡淡的苦橙香……是突然失而複得的嗅覺,自係統交換後失去,又突然恢複的嗅覺。
為什麽?
難道……是小路,剛剛消失的小路,這算什麽,係統bug嗎?腦袋無限疼痛,隨之而來的還有小路的記憶,真實的就像是他親身經曆過一般。
小路的委屈全部咽進嘴裏,咽進心裏,但隻隻不是,她擁著唐奇,抖著肩膀,不需要說話,唐奇輕輕拍在她後背溫熱的掌心就能揮散她所有消化不了的壞情緒。
小路再也不會出現了,她有感覺身上突然滿了一塊,這是遊戲世界嗎?是吧,不知道那種飽脹的情緒從何而來,但好在現在有出口,唐奇的懷抱是她的出口。
唐奇抱她,擁她,緊的她幾乎難以呼吸,但相擁時,她漸漸找回了氣力,來自唐奇失而複得後喜極而泣的眼。
他隻是一味流淚,一直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