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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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平淡甜蜜的過了兩天路隻隻愈發覺得不真實,她好像太幸福了,僅僅是和唐奇上下班,一起加班她也覺得太幸福。
    大概是最近睡眠不足,右眼皮一直在跳,可好像不僅是睡眠不足,日子太平靜了,她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
    那天,他們去找一個叫景紅的男博士…因為仿製纖維毛問題,但不巧,他們遇上了周米,周米剛剛將上次的小男孩送進托兒所。
    他居然真的去送了,路隻隻覺得疑惑,從周米口中得知,父親和後媽早就回去了,但小弟不願回去,他沒有辦法,法醫的工作不需要小孩。
    的確不需要小孩,沒過幾個小時,他們再次遇到了周米,在一個被稱為事發現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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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了解周米,我起初覺得很多人的緣分隻是為了見一麵,但我和周米不是,是為了見好多麵。
    周米,眼睛不大,顴骨很高,整個人白白淨淨,其實他長得還不差,但十幾歲時第一次見麵,我就恨他,在還不知愛為何物的年紀,我學會了恨,恨一個人真的很容易,忮忌也太容易,他長得太像他媽媽,也像他姥爺,他們一家人幾乎複製粘貼。
    我至今不明白父親為何那麽容易接受一個和媽媽完全不像的女人,但他說的好聽,他說他要給我家,一個完整的家。
    但那不是家。
    他準是又聽了誰說什麽,他和媽媽當時就是因著這,格外在乎別人說些什麽,而我不同,聽了的結果不好,所以我捂著耳朵向前跑,但我無法同時捂住眼睛和耳朵。
    父親對周米格外討好,父親會對他笑,買很多很多我都沒有的零食給他,然後拉著他到我麵前,“好好相處,一起吃。”
    父親的嘴臉突然變得惡心,我以為父親隻是寡言少語,對喜歡的事物才滔滔不絕,我以為父親隻是喜歡醫學,他從開始對患者滔滔不絕到對周米滔滔不絕,對那個女人滔滔不絕。
    周米總是不回應,他和我一起發呆,還問我,“你說人死了會去哪?”
    十幾歲的我對他充滿恨意,“下地獄!”
    周米有不同於同齡人的老成,他嗬嗬笑出聲,“是啊,我爸會接我下地獄。”
    “你有毛病吧?周米?”
    “你不知道嗎,你沒人接吧,至少我爸還會來接我,”周米的嘴也很壞,我討厭他。
    我抱著還小的花崽轉頭就走……
    視線回到現在,唐奇懷裏抱了隻奶牛色的貓,我不想抱,不是討厭寵物,隻是因為小路的記憶裏花崽的重量忽然又重了許多。
    記憶讓我們有點不分彼此了。
    我們隔著厚重的玻璃站在門上外很遠的地方,其實是另一頭走廊。
    周米解剖了昔日的同學,因為沒那麽像自殺,一個在讀博士的女孩,她有一隻小貓,一個“愛人”。
    “渴不渴?”也就隻有唐奇還會在這時候照顧我的感受,走廊上中年男人倚著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麵容蒼白,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另一邊的女人對著窗戶鬼哭狼嚎,他們勸不住也沒再說什麽,這裏不是醫院,他們好像習以為常。
    “不渴,”我突然很想抱抱唐奇,我也如此做了,唐奇懷裏抱著陌生的小貓,我隻能從身後緊緊環住他的腰身,然後將臉頰貼緊他的西裝呢子大衣,實話說,質地有點紮臉。
    “我找個地方把它放下?”唐奇回頭看我,那貓卻突然掙脫了唐奇的懷抱,趴在角落一動不動,離兩個中年人都很遠。
    唐奇低頭看貓時將我扯進懷裏,輕輕拍我的肩膀,一下比一下輕柔,他沒再出聲說什麽安慰的話,隻是輕輕抱著我臉頰貼貼,耳朵蹭蹭。
    輕聲地安撫,唐奇是敏感的,盡管先前對感情一知半解卻總是能格外照顧他人的感受,在他人難過時小聲咀嚼總是好的。
    其實我和唐奇算是目擊證人,但出現的時間和死亡時間已經徹底排除了嫌疑,我和唐奇有充分不在場證明,我們隨時能走,我隻是莫名的格外難過,又恰好遇到了周米。
    有時候太唏噓,女孩是在實驗室旁邊的隔間裏被發現的,旁邊隻有她嗚嗚叫的小貓,小貓的寵物繩牢牢係在她手腕,它無法求助,隻能哀嚎。
    “你說,它要怎麽辦呢?”我不可避免的再次多愁善感,從剛剛過度的驚嚇中唏噓中已經開始擔憂小貓。
    唐奇當然知道我指的是小貓,他已經在某天晚上聽我講過花崽的故事,他也早就接受我“合二為一”,唐奇好像…隻要是我,他就接受,“也許……”
    唐奇話還沒完,周米已經換了身裝束出現在麵前,聲音說不上太友好,“你們要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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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了,”唐奇比路隻隻要先拒絕,他知道她在乎花崽,人心裏永遠會有個不可替代且割舍不下之物,他理解。
    “那我待會讓他們送到寵物收容所,”周米上下打量兩眼唐奇和路隻隻,又看看走廊那邊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的中年夫婦,“別太共情了,太敏感沒好處。”
    很難想象他還算個醫生,雖然是法醫,說話永遠都很難聽。
    “上次的果子沒給你砸壞腦子吧?你現在怎麽不罵我了?”周米這樣的人真的能有人和他做朋友嗎?
    “上次是你砸的?”說話的是唐奇,他將路隻隻往身後一拉,胳膊緊緊摟住,周米說話時有百分之八十七的概率總是忽視他,這不對。
    “當然不是了,我沒插手,打起來,七大姑八大姨的,誰知道誰砸的,”周米將手臂抱在胸前,明顯的防備姿態。
    “你任著他們醫鬧?”唐奇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該說的也說了,他們反正從來不聽也不信,有些人嘛,年紀大了就隻聽自己想聽的,再說了,死的人畢竟是我姥爺,”周米說這話時神色淡然,路隻隻從唐奇旁邊往前站了站,不信邪的將周米從頭打量一遍。
    “他不是對你最好了?”路隻隻開口,唐奇的目光遊移一圈最後落到路隻隻震驚的雙眼。
    “省省吧,是人都會死的,老頭子早就病的不行了,最後因為這一鬧還挨了頓開刀,”周米表情似乎帶了點無奈,唐奇看不出他半點傷心。
    “你……解剖的是你?”唐奇的話有些遲疑。
    “那怎麽辦,我們市法醫本來也不多,這也不是救死扶傷,沒規定親屬不能參與,”周米從兜裏抽出張濕巾又擦了好幾遍手,這大概是他的習慣,一邊擦一邊往前走。
    “你們跟著幹嘛?還不回家吃飯?”周米回頭看他們,路隻隻有點恍惚,周米,一直是這樣的人嗎?
    印象裏瘦條條的小眼睛帶笑少年依舊喜歡笑,隻是逐漸笑不達眼底,從前他總要問些理想化的問題,做事也不著調,如今卻漠然的直白,他長大了,也和記憶裏的樣子變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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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唐奇叫了代駕,因為隻隻一直在發抖。
    她問唐奇,“唐奇,是我沒長大嗎?”
    人怎麽會真的看淡生死呢,周米其實一直比她想的要遠要成熟些嗎?
    那些紛雜的情緒突然一股勁湧上來,她真情實感的恨過周米,發誓要永遠比他強,可如今呢,周米的想法其實永遠在她之上嗎?
    這句話應該如何回答,唐奇想了好多,人生本就是一場逐漸接納自己的旅程,他不覺得隻隻有哪裏不好,反而隻隻還有許多自己所沒有的能力。
    他是因為隻隻的勇敢善良被吸引,可在逐漸相處的過程中,他也看到隻隻的陰暗麵,和有些人所謂的缺點不同,她隻是不放過自己,她要如何放過自己,倘若經曆那些的人換作他,他也無法保證自己還能成為隻隻這樣的人。
    其實成長的第一步就該是接納自己,但有些人窮盡一生也沒有接納自己。
    “唐奇?”路隻隻依舊縮在他懷裏緊緊抱著他,人真的很容易接納他人,但大部分情況下,卻無法接納自己。
    “沒有,你做的很好,”他不想逼著她去接納自己,不全是她的問題,人要被愛才會有肯定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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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到路隻隻和唐奇驅車回到公司,景紅是第一嫌疑人,女孩的“愛人”,枕邊人,他們即將結婚,現在出了這種事。
    路隻隻感到頭疼,唐奇決定他們要自己做一批纖維毛刷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