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磬撇了撇嘴，並不理會白子畫的挑釁，這兒還有個病號呢，打情罵俏的是要鬧哪樣。
    二人相對而坐，在窗台下一邊看著瀟瀟暮雨，一邊等著天明。
    他們來的時候是下午，可那時山雨欲來，整個禪宗都被烏雲籠罩。
    折騰了這麽一會兒也到了傍晚，隻是雨水還未停下，似乎在為那個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人哀悼著。
    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雨各自愁。毓靈愁的是救命恩人隻餘下一個月的壽元，微生磬悵惘得是年華易老、故人相負。
    隻是她心底再怎麽淒風苦雨也沒有推翻自己下的命令，心裏想的是一回事，手上做的是另外一回事。
    心裏再怎麽優柔寡斷都無妨，最害怕的就是朝令夕改，以至於後患無窮。
    翌日一早，觀塵悠悠轉醒，一睜眼就是照顧了自己一夜的毓靈，神色憔悴，一見他醒來欣喜若狂地將他扶起來要去找醫修。
    “咳咳，不用去了，”下過了一夜雨，空氣還殘餘著些許寒意，他猝然起身開口難免吃了兩口冷氣。
    “這怎麽行？”毓靈不讚同地說道，一向對他百依百順的女子今日也學會了反駁。
    “他沒事，”微生磬的聲音混著晨風一起飄進來，她到底是神隻，就算是胡思亂想一整晚也依舊光彩照人。
    話音落下，觀塵便配合著給了毓靈一個安慰的眼神，眼神示意她自己沒事。
    “小影，你還好嗎？”觀塵小心翼翼地問道，像是怕惹她不快。
    “還行，”微生磬神色淡淡地點點頭，隨後轉身將白子畫拉了過來，介紹道
    “這是我道侶白子畫，你見過不過可能不記得了，重新認識一下。”
    “真好啊，你也有了相伴一生的人，”觀塵欣慰地點點頭，他長了微生磬十幾歲，也算是看著這個小妹妹長大，對於她有了道侶也是相當開心的。
    “謝謝，”微生磬對著他微微頷首，她跟觀塵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保持最基本的禮貌算是臨終關懷了。
    “對不起，”觀塵還是說出了那句話，他知道沒有用，但他還是說了，雖然已經遲了這麽多年，但還是希望能有那麽一絲的可能，讓他到地下見到師父也沒有那麽羞愧。
    “你隻會說這一句話，”微生磬眼底溢出眼淚來，可那雙眼睛卻是死寂的，“一句對不起又有什麽用？”
    “我知道，可我還是要對你說，”觀塵眼神哀傷，眼皮也跟著耷拉下來，他臉上的皺紋早已沒了，做出這樣的表情也不會讓微生磬感到昨日與他重逢時的哀痛與惋惜了。
    “我當年以為我能保下你，”觀塵用力地合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存了一千二百多年的鬱氣來，“可我想的實在是太天真了，”
    他搖了搖頭，先是小幅度搖頭，後來幅度越來越大，像是竭力要把什麽甩出腦海一樣。
    “咱們那些年誰不天真？離了師父的保護傘誰知道外麵是和風細雨還是能直接把你撕碎的狂風暴雨？”
    微生磬的眼睛裏終於有了觸動，酸酸的一笑，眼淚很倔強地不肯落下，嗤嗤地笑起來。
    在旁邊的毓靈突然感受到了疏遠，她與這兩人的距離像是隔著兩個世界，外麵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出不來，隻能絕望地蹲在角落裏舔舐著反複潰爛結痂的傷口。
    “當年眾生都是棋子，再高貴充其量也不過是一顆較為重要的棋子罷了，”
    微生磬的眼神恢複了剛才的死寂，提起那些過去反倒是像在提別人。
    “是啊，誰不是棋子？誰都是棋子，”觀塵喃喃自語，空洞的眼神變得痛苦激動“哈哈哈哈，可恨我就這樣做了推手啊——”
    微生磬安靜地聽他發泄著，聽他提起那些已經被埋沒的往事、聽他提起那些逝去的故人。
    “你知道嗎？我在妖界橫水嶺的一座洞府裏找到了有關含光、承影、宵練三劍齊聚能夠打開神界的記載，”觀塵眼神漸漸變得迷離，半晌如癡。
    “這就是鄺雲辛為什麽要接近我師父玉玄子的原因吧，”
    微生磬短促地笑了一聲，眼底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似是不屑又似了然。
    “那洞府布置得極為巧妙，就算是我師父親臨也不一定能夠分辨那座洞府的來曆，”觀塵夢囈似地繼續說道，
    “裏麵防護機關極多，一看就像是哪個大能費盡心思隱藏的地方，根本不會懷疑那些書籍的真實性。”
    “後來我聽飛雲宗的弟子說，他們在君攸寧的房間裏搜到了一本誰也打不開的帛書，她當時失勢，誰都能踩一腳。
    那件事情鬧得很大，跟她有仇的弟子覺得她手裏有好東西便強逼著她把帛書打開，為此還不惜動用私刑，”
    觀塵像是想到了什麽慘狀，不忍地合上眼，頓了頓才繼續講述道
    “君仙子沒辦法，隻好當著所有人的麵打開了帛書，那帛書上並沒有什麽秘籍，隻是用金墨寫著‘天選之女、必得飛升’八個字。”
    “洗腦用的，”微生磬本以為是按照她剛穿來的那樣，女主穿書而來，沒想到是精神暗示。
    君攸寧有可能是被洗腦的原住民，誤以為自己是穿書的天選之女，隻是人死了這麽多年也無從考證，隻是一個猜測而已。
    既然女主有精神暗示，那男主是不是也有？微生磬心念一動，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微生景雲在被迫在傾天之禍裏獻祭，卻利用自己身為麒麟聖帝造物的功德趁機金蟬脫殼，換了身份後以“微生景雲”的身份出現。
    “他”修為絕世、救眾生於水火，眾修士尊“他”為劍尊，“他”建立了飄渺劍宗，利用一萬年的時間培植心腹，利用“造神”計劃來拉攏同盟，最後下了這麽一盤愚弄眾生的大棋。
    那一百九十六位劍尊都不甘心壽元耗盡無法飛升，這個時候微生景雲就留下了將靈識附著在劍碑上的方法來引魚上鉤，他們果然相信了，沉默著做了一個劊子手。
    或許根本沒有所謂的原劇情，而是她穿越來的時候被下的精神暗示。
    可她為什麽會知道所有的“劇情”？是錯漏還是微生景雲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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