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申公豹：師兄，你老了
    楊皎拉了一把蚊子，偷偷跟了上去。
    天上早已掛起了一輪黃月。
    申公豹下了金雞嶺卻是候在了河流旁，翻騰的水流不斷衝刷著崖上的黃土，上下遊的水質都渾濁不堪。
    他卻恍然不覺一般，伸手掬了一捧，盡數喝下後才看向身後說道：
    “既然來了，何不顯身一見？”
    楊皎靠在一棵早已枯死的大樹中，繁雜的枝丫橫七豎八在夜色下成了她最好的保護色。
    她沒動。
    樹下卻是在申公豹話音落下之後響起了窸窣的腳步聲。
    一道白衣長須的身影，走入了月光之下。
    黃月似是一麵鏡子，將二人的身影拉長。
    薑子牙看著申公豹，也不在這時候保持什麽道人仙風道骨、丞相一國之重的形象，撐喚著坐在了地上，龍鍾似老翁。
    “哎喲。”他坐在地上，已經有了皺皮的手拍了拍身邊的泥土，“該叫你一聲國師還是師弟啊？”
    申公豹哼得偏過頭：“隨你。”話雖冷，但還是動作不慢的坐在了薑子牙身邊：“出了金雞嶺就算是真的伐商了。”
    薑子牙看著天上的月亮，突然一把攥住了申公豹的手，
    鬆垮的臉上是急切：
    “師弟，你看到了，天要順周，此時反悔還來得及，莫要再繼續逆天而行了。”
    申公豹看著自己那雙手皮膚光澤，被薑子牙已經纖薄衰老的手抓著時對比明顯，隻覺得有些刺目。
    他沒有回答，隻看著師兄滿頭的白發，他才不過七十多歲啊，就老成了這般，反問道：
    “師兄在玉虛宮修行四十載，怎還老成了這般？”
    皺紋都快要將眼睛壓垮了。
    明明，修道之人延年益壽，衰老這兩個字不該出現在他們身上的。
    薑子牙一頓，訕訕收回自己的手，似是不在乎的說道：“入了紅塵俗事在身，無瑕修煉，無妨，日後封神了也一樣。”
    “倒是你，明明封神一事你聽我話一同輔佐周王便好，偏生要去什麽商朝做這麽個國師幹什麽？”
    薑子牙說話的時候，氣得兩條須眉上下動著。
    他看申公豹不說話，又是推了一把，“說話！”
    申公豹身子一歪，懶散的順著薑子牙推來的力道順勢用手肘抵在地上，後仰著，眼睛緊緊盯著師兄的後背，似是想到了什麽趣事說道：
    “師兄可還記得，在玉虛宮時你修煉最是認真，誰打擾你修煉就會將你惹怒。”
    那時候，他們二人不過是外門的外門，薑子牙在那玉虛宮山腳下的弟子中並不出眾，卻最是刻苦。
    任誰打攪了他練功都不會有好臉色，他那時氣盛，隻覺得勤能補拙，萬不敢耽誤一點。
    寧肯花上比別人多一倍、兩倍的功夫去修煉，也就是這個不知變通的固執人，誰都不能亂了他修行的薑子牙，會在申公豹被人調笑口吃、孤立的時候，一下子從打坐中站起來，冷著臉徑直將他拉離了人群。
    從那會兒開始啊，他們兩個人就孤立了玉虛宮整個外門弟子群。
    修煉法術、打坐悟性，都隻有他和他。
    薑子牙失笑道：“是啊，那時候一心想要成仙得道，誒……誰曾想，修仙不成隻能另尋捷徑得了這封神的差事，總歸也是算圓滿。”
    “你回去朝歌速速將那什勞子國師辭退了，斷了與商朝的因果，然後隨我回玉虛宮好生同師尊認錯，了卻凡塵俗世後才能繼續修行。”薑子牙側目，看著申公豹姿勢肆意狂放，毫無半點修道之人的姿態，又是怒氣一聲：“你可是最有根基修煉成仙的，來這封神攪什麽渾水？！”
    申公豹聽見這久違的看似指責，暗含關心的話調。
    舒服的換了個姿勢，雙臂墊在腦後，望著天上的月亮，終於笑了。
    是啊，他是那批弟子中，最有可能成仙的。
    偏偏，薑子牙是最沒有能力成仙的。
    他伸手拽著薑子牙的後脖領子往後一扯，
    “哎喲！”
    薑子牙不防，被拉的後仰，也一同躺下了。
    申公豹隻覺得今晚的月亮和幾十年前的月亮，好像。
    都是這樣的圓，這樣的顏色。
    不同的是，他們不再說什麽修仙之道，也不再有那個明明是師兄卻因為悟性不夠要追在他身後求教的場景了。
    申公豹側過頭，看著薑子牙的皺紋，嗤笑一聲：
    “修仙修仙，最沒仙緣的人最想成仙。”
    薑子牙回踢他一腳，正要再斥責一聲，身旁的人突然遁地不見了。
    隻空餘他一人躺在地上，不知怎地，薑子牙突然就想起曾經在玉虛宮山腳下的日子來，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
    “小結巴長大了，沒人再笑話你了……”
    他看著自己那一腳落空。
    終究還是暗了眼眸：
    “師兄也欺負不得了。”
    在山腳下修行的幾十年裏，薑子牙怎會不清楚自己早就落後師弟不知幾何？
    可他因為說話不利索的緣故，隻和自己交好。
    每次薑子牙勸他多與人交談之後，申公豹也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便會氣得他給一腳。
    那時候的申公豹，會刻意裝作躲不開。
    薑子牙突然捂住眼睛，不想被月亮的光亮模糊了自己的眼睛，用心去看申公豹的所有變化，
    申公豹所在的一切事都是旁人的眼睛看的，嘴巴說的，反倒是他這個與他同吃同住多年的人，未曾用心去體悟過。
    突然有什麽真相在隱隱破土而出。
    楊皎跟在申公豹的身後，隻覺得他背影更加堅定了起來。
    半晌之後，一道清朗的音調隨著夜色飄遠。
    他說：
    “師兄，你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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