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四次元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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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斜斜地劃過路燈昏黃的光暈,像無數根被揉碎的琥珀色絲線。林深的皮鞋重重踩進積雨的窨井蓋,濺起的水花在褲腳洇出深色的印記。
他抬手抹了把眼鏡,金屬鏡框冰涼刺骨,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歪斜冗長,又被細密的雨簾切割成無數碎片,散落在柏油路上。公司樓下的霓虹燈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玫紅色的光打在他西裝上縱橫交錯的褶皺裏,歪斜的領帶耷拉在胸前,宛如一麵褪色的降旗。
三十七歲的林深站在十字路口,看著車流如潮水般在雨幕中湧動。紅綠燈明滅間,記憶突然被拽回二十年前的夏夜。
那時的蟬鳴還未被城市的喧囂淹沒,媽媽坐在老藤椅上,搖著竹骨蒲扇,腕間銀鐲輕響。月光透過葡萄架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講起故事時,眼中仿佛藏著整個星河。
"深深,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列神奇的四次元列車。"媽媽將他摟進懷裏,聲音比晚風還要溫柔,"每當城市陷入沉睡,它就會沿著銀河的軌道駛來。鐵軌是用星光鑄成的,車頭的汽笛能喚醒所有疲憊的靈魂。"
小小的林深趴在媽媽膝頭,望著夜空裏閃爍的星辰:"那它會帶我去很遠的地方嗎?"
"會的。"媽媽的指尖劃過他柔軟的發頂,"它會接走所有認真生活的人。在那個異世界,麥田永遠金黃,溪水永遠清甜。你想要的糖果會從雲朵裏落下,想聽的故事書會自己翻頁。"
林深注意到媽媽說話時,左手中指的老繭輕輕蹭過他的臉頰——那是常年在印刷廠疊紙留下的痕跡。藤椅的竹條間卡著半片風幹的葡萄葉,邊緣蜷曲如問號,就像他心裏藏著的無數疑問:"媽媽去過嗎?"
媽媽的笑容忽然凝固,眼底掠過一絲林深當時讀不懂的憂傷:"媽媽還在等呀。等深深長大了,坐上列車去看看,再回來告訴媽媽那裏的風景。"
從那天起,四次元列車就成了林深生命裏隱秘的光。淩晨五點的台燈下,他咬著筆頭背誦英語單詞,草稿紙上常常洇著隔夜的淚痕。
深夜十一點的出租屋裏,他在演算數學題時,總會對著窗外的星空發呆,想象某顆星星是否連著列車的軌道。當錄取通知書寄到破舊的紅磚房時,媽媽摩挲著燙金的校名,指尖在"重點大學"四個字上停留許久,眼角的皺紋裏盛滿驕傲:"我們深深,離那列火車又近了一步。"
大學四年,林深的生活像上了發條的鬧鍾。晨光熹微時,他已在圖書館門口排隊,懷裏抱著的《線性代數》封麵磨得起了毛邊;華燈初上時,他在快餐店後廚刷著油膩的餐盤,蒸汽模糊了眼鏡,耳邊是店長不耐煩的催促:"動作快點,別耽誤打烊!"
平安夜那天,同學們在櫻花樹下交換蘋果,他縮在實驗室調試光譜儀,冷凝管裏的液體折射著冷白的光;元旦跨年時,室友們圍在宿舍看煙花,他在自習室寫論文,筆尖劃過稿紙的沙沙聲裏,遠處傳來零點的鍾聲。
唯有每個周末的深夜,他會給媽媽打電話,撒謊說"今天和同學去公園了",聽筒裏傳來印刷廠機器的轟鳴,媽媽總說"別太累,吃點好的",卻從不提自己又加了夜班。
畢業那年,林深穿著 西裝走進招聘會場,皮鞋跟磨得發平,卻在簡曆上寫下連續三年的一等獎學金。當拿到一個大公司的職位時,他在地鐵裏哭到渾身顫抖——那是他第一次覺得,離四次元列車的汽笛聲如此之近。
然而現實的齒輪很快碾碎了他的幻想。辦公室的時鍾總是指向淩晨,電腦屏幕的冷光映著他日益稀疏的頭發。
他記不清改了多少版方案:第七版被否定時,客戶拍著桌子說"這不是我要的靈魂";第十三版提交前,他發現同事偷偷修改了數據;第二十七版通過時,慶功宴上老板拍著他的肩,叫錯了他的名字。
最絕望的一次是父親病重,他跪在主治醫生辦公室門口,卻因項目關鍵節點無法請假回家。
媽媽在電話裏說"你爸一直喊你小名",他對著衛生間的鏡子,看著自己通紅的眼睛,突然想起童年那個夏夜,媽媽說"列車會接走辛苦的人"。那時他以為辛苦是試卷上的紅叉,是熬夜背書的困意,卻不知道成人世界的辛苦,是連崩潰都要計算時間的無奈。
今天本該是改寫命運的時刻。三個月來,林深的生活隻剩下會議室的白熾燈和電腦前的鍵盤聲。他研究了部門過去五年的財務報表,走訪了七個重要客戶,甚至熬夜學習數據分析軟件,讓上百頁的方案書裏每一個圖表都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
競選會議在公司十六樓的玻璃會議室舉行,陽光透過百葉窗切成整齊的金條,落在他精心熨燙的襯衫上。
當他站在投影儀前,聲音洪亮地闡述"未來三年戰略規劃"時,看見後排的老同事們紛紛點頭,人力資源總監在筆記本上畫了個笑臉。然而,當老板宣布新任經理是自己侄子時,會議室裏的空氣突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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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林深的辛苦準備,"老板的笑容虛偽而客套,"年輕人嘛,有的是機會。"新經理起身致謝,袖口的定製袖扣閃著冷光,林深認出那是上周他在奢侈品店櫥窗裏見過的款式。
同事們潮水般湧過去握手,行政部的張姐笑著說"早就看出您有領導風範",上個月她還曾抱怨新經理"連打印機都不會用"。
林深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流如蟻群般蠕動。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同期入職的小陳:"晚上去唱 k 嗎?新經理請客。"
少年人眼裏閃爍著熱切的光,像極了剛入職的自己。他搖搖頭,轉身時撞翻了桌上的礦泉水瓶,透明的液體在地毯上蜿蜒成河,如同他破碎的野心。
雨勢愈發洶湧,他沿著熟悉的街道機械地走著,雨水混著淚水滑進嘴角。路過便利店時,玻璃映出他狼狽的模樣:領帶歪成麻花,西裝肩線塌軟,活像個被生活揍趴的拳擊手。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媽媽發來的微信:"深深,今天降溫,記得穿外套。"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遲遲沒有回複。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十二歲那年,他為了攢錢給媽媽買生日禮物,偷偷去工地搬磚,手掌磨出的血泡疼得整夜睡不著;二十三歲那年,他在考研教室暈倒,醒來時手裏還攥著沒背完的單詞卡;三十歲那年,他終於攢夠首付,卻在簽合同前得知房價暴漲一倍......原來這麽多年,他不過是困在現實牢籠裏的困獸,無論怎麽掙紮,都觸不到出口。
就在絕望將他徹底淹沒時,一聲悠長的汽笛刺破雨幕。林深猛地抬頭,隻見雲層裂開一道縫隙,幽藍的光芒自天際傾瀉而下。那光芒化作鐵軌的形狀,由遠及近,宛如一條流淌的銀河。
列車通體籠罩著柔和的光暈,車頭的煙囪吐出的白霧在空中凝結成鳳凰的輪廓,車輪碾過之處,雨點懸停在空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
"這不可能......"林深喃喃自語,眼鏡上的水珠滑進睫毛,模糊了視線。記憶中媽媽的聲音與汽笛聲重疊:"當你累了、倦了,列車自然會來接你。"
他想起上周整理舊物時,翻出的那張泛黃的童話書插圖——原來書裏的四次元列車,車頭真的有枚六芒星徽章,車窗真的會流淌星光。
列車在他麵前無聲停下,雕花車門緩緩打開,暖黃色的光裏浮動著焦糖與雪鬆的香氣。恍惚間,他看見媽媽站在車廂台階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笑著向他招手。林深踉蹌著向前,皮鞋踩過懸停的雨珠,發出清脆的叮咚聲,如同童年時踩過媽媽洗衣盆裏的肥皂泡。
車廂內的景象讓他屏住呼吸:牆壁由整塊的月光石砌成,流動的光斑像極了老家用的粗瓷碗上的冰裂紋;座椅是雲朵紡成的織物,坐上去卻有腳踏實地的溫暖;車頂垂下無數水晶燈,每一顆都凝固著不同的星光,有的明亮如朝陽,有的溫柔如暮色。
"歡迎回家,疲憊的旅人。"引導員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像媽媽泡的桂花茶般清甜。
林深這才注意到對麵的座椅上,坐著一位身著旗袍的老婦人,她正對著窗外微笑,眼角的皺紋裏盛著星河。"我是這趟列車的引導員,"聲音裏帶著歲月沉澱的溫柔,"每顆疲憊的靈魂,都值得一次休憩。”
林深的喉嚨突然哽住,那些被他埋在心底的委屈突然破土而出:"為什麽......我那麽努力,卻總是失敗?"
引導員輕歎一聲,車窗突然變成透明的熒幕,播放起他人生的片段:十二歲搬磚時滴落的汗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二十三歲暈倒在教室,同學為他蓋上的外套;三十歲買房失敗那晚,便利店店員遞來的熱豆漿......
"你看,"引導員說,"努力從不是為了某個結果,而是讓你成為更好的人。那些你以為的"徒勞",早已在你靈魂裏種下了星星。”
林深遲疑著說出第一個願望:"我想......去一個無拘無束的世界,和媽媽一起。"
光影流轉間,車廂消失了,他置身於一片花海。不是記憶中媽媽工作的印刷廠,也不是老家破舊的院落,而是一片從未見過的仙境:粉色的櫻花樹沿著溪流生長,花瓣落在水麵變成發光的錦鯉;紫色的薰衣草田裏,懸浮著會唱歌的風鈴草;更遠處,金色的麥田與天空相接,風車轉動時灑下細碎的光斑。
"深深?"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深轉身,看見媽媽穿著藍布衫,站在一棵巨大的蘋果樹下。她的頭發烏黑如初,臉上沒有一絲皺紋,手中捧著的,正是他十二歲那年送她的陶瓷發卡。
"媽......"林深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媽媽笑著走近,身上帶著洗衣粉和陽光的味道,與記憶中那個總在淩晨四點起床的身影重疊。"傻孩子,哭什麽呀,"
媽媽伸手替他擦淚,指尖卻穿過了他的臉頰,"這是你心裏的媽媽,真正的我啊......,媽媽會一直在這裏陪你的,在這裏你不用考慮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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