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碎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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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入睡。
程斬低頭,司野又是一如既往枕著他睡了。
冷不丁想起他之前抱怨的——我說斬哥,你長得扁點多好,枕你太窩脖子了。
嫌窩脖子還枕他。
程斬最終還是顧及司野的脖子,將他拖回了枕頭上枕好。
剛躺下來,司野又湊過來了。
睡姿別提多豪爽,一翻身,一條胳膊搭程斬胸前,一條腿也攀上了他。
早就習以為常的姿勢了。
程斬一手搭他腦袋上,其實稍微用點力就能把他翻過去,但想想算了,想他複習功課也挺累的,愛怎麽睡就怎麽睡吧。
可程斬睡不著。
像是上古悠長的歲月裏,他在尋找巫靈期間與不眠為伍,看透了世間冷暖,也見識了人心險惡。
終於讓他明白,為什麽巫靈偏偏喜歡寄托於人族而活。
有多久沒睡過覺?又睡去了多久?等等這些事好像在遇上司野後就變得遙遠了。
他開始像人族一樣,跟著人族的作息時間起床、吃飯、睡覺,漸漸就忘了自己的不眠才是千百年來的常態。
之前沒覺得什麽,眼下程斬睡不著,腦子裏的思緒卻是不少。
曾經司野問過他,那你那麽長時間不睡覺的話在幹什麽?總不能沒日沒夜抓巫靈吧?
在幹什麽?
這個問題竟是讓程斬想了很久。
是啊,在幹什麽呢?
後來程斬回答他,在冥想吧。
司野看他的眼神裏充滿愕然,還有顯而易見的崇拜,說,冥想啊,這麽高級。
不過就是放空而已,起碼沒現在這麽多的思緒。
他想到了夢。
並不會因為清醒過後夢裏的痛楚會消失,反而能越來越明顯的後背發涼。
在這個夜晚程斬終於明白一件事。
他所謂的不好預感,其實都源於夢裏的內容。
程斬摸了摸司野的腦袋,借著室內幽暗的光打量著司野的臉。
一模一樣的臉就在夢裏,或不羈或灑脫,或笑裏沾壞,或一蹙眉帶著少年氣。
還有那句低低的說,哥,你哭了啊……
跟現實中的臉切切實實地貼合著。
程斬使勁去回憶夢裏的場景,夢裏的自己抱著那男子,好像是在喊對方的名字。
到底喊的是什麽名字?
程斬蹙緊了眉頭。
正想著,司野就調整了一下睡姿,整個人轉了過去,背對著程斬睡了。
不想就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動作,卻讓程斬的腦中驀的竄過一個畫麵來──
午後粼粼日光,鬆木熙熙,他於河畔而坐,火中烤著的是條肥魚。
魚香四溢,裹著炭火氣。
他轉身喚人。
一襲白衫的少年慵懶攀附樹上,背對著他,過腰長發隨風輕揚。
少年懶洋洋回應,“知道啦,這就來。”
說著少年起身,輕輕一躍,少年如影似霧的身影於半空之中迅速化為人形,落地時已是英俊瀟灑的男子。
……
程斬陡然坐起,一顆心髒咚咚狂跳。
剛剛的畫麵不是夢、不是夢……
就那麽自然而然從他的記憶裏湧出來,好像就是原本屬於他的一樣。
究竟是夢影響了記憶,還是這記憶原本就存在?
而他,喚的名字是……
重琴?
重琴!
……
“頂多就是後來有個占山為王的,叫重琴,記載很少,不清楚什麽背景。”
曾經掌司的話一下又湧進了程斬的腦子裏。
程斬心跳得愈發厲害。
重琴,重琴,沒錯,在夢裏他叫那少年叫的也是,重琴!
程斬轉頭看著司野。
司野睡得香甜,堪稱是沒心沒肺的。
他伸手來摸司野的頭,愕然發現自己的手指都在抖。
他在怕什麽?
“重琴?”程斬輕喚。
嗓音幹澀低啞,還帶著幾分遲疑。
司野沒反應。
程斬稍稍湊近他,又喚了聲,重琴。
心裏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自己,別去想了,哪怕真是記憶,既然忘了就忘了吧,何必還要重新剜出來?
這聲音始終在阻止自己,像是一股力量般。
可程斬不受這股力量控製,甚至說他都控製不了自己,明知道不能再繼續了,可他還是又喚了一聲,“重琴……”
司野仍舊沒動靜。
程斬的手懸在半空,心也是吊在半空。
見他始終沒反應,程斬一下就鬆了口氣,忽而笑了。
這叫什麽事啊,他怎麽就魔怔了?
正想著,司野又翻身過來,跟隻八爪魚似的重新壓上他。
程斬笑,睡得可真是隨意。
拉過被子剛想給他蓋上,就聽他回應了一聲,“嗯。”
姬淡一晚上也不好過。
從程斬家出來後,薑周擔心他的狀況就提議要他去她那,姬淡想了想也沒拒絕。
九部的司機仍舊不走人間路,很快就到了薑周的住所。
剛開始姬淡就瞅著夜空放風,薑周問他看什麽呢。
姬淡說,“我現在時常分不清現實和夢境,薑周,我要多看看夜空,證明我是在現實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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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周坐在他身邊,輕聲說,一切都會好的,我想辦法再幫你找藥。
姬淡沒多說,眼睛裏藏了星河。
夜裏他還是熬不住睡著了。
這次睡得深沉,夢也做的瓷實。
他覺得自己走進了一片荒蕪。
確切來說像是天地混沌,放眼看不到萬物。
這跟他平時的夢很像,就是一個空間一個空間去遊走,卻始終混沌荒蕪。
但很快,他聽見了什麽聲音。
從最遙遠的天際而來,由遠及近。
姬淡四處尋找,看不見有什麽,那聲音卻是越來越清晰。
是烈烈戰馬聲,呼嘯著,嘶吼著,擂擂戰鼓響徹四野。
天地都在震動,搖晃,像是即將崩塌似的。
又有哀嚎聲,聲聲刺耳。
陡然半空之中有道冷冽聲響——
“帶上它快走!”
快走……
姬淡一激靈,抬眼去尋。
卻見最遙遠的上空電閃雷鳴間似有什麽東西在騰雲駕霧,似獸似龍,坐騎之上有一偉岸身影,身披金色戰甲,晃得人眼無法直視。
卻也能感到對方是神隻般的風姿卓絕,赫赫之風。
但隻是一閃而現。
很快整個天空都變紅了,連同他腳下踩著的路,竟成了河。
血河。
姬淡突然覺得頭疼欲裂。
然後四麵八方都是剛剛那道嗓音——
姬淡。
姬淡!
“既然是上古族人,總不能沒名字吧,以後叫你姬淡吧。”
姬淡……
快走。
“姬淡!”耳邊是薑周的聲音。
姬淡猛地睜眼。
然而睜眼的這一刻卻是嚇壞了薑周,就見他的眼睛裏竟是血紅血紅的,不見眼白不見瞳仁。
而姬淡睜眼看到的是血腥的場麵。
金光粼粼中血光四濺。
那聲音混著薑周急切的呼聲一並在耳邊炸開——
快走!
驀地,姬淡徹底醒了。
眼睛也轉為正常。
先是迷惘,然後才看清眼前的情況。
是有金色的光。
薑周的靈層,在輕輕淺淺地圍著他。
見他總算正常了薑周才徹底放心,收回靈層,問他怎麽樣了。
姬淡隻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夢裏頭疼欲裂的後遺症,延續到了現實。
良久他才開口問怎麽回事。
薑周說她睡著睡著總覺得不對勁,來到他房間一看,他整個人都有了變化,她一時惶恐,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就直接用了靈層將他封住。
姬淡沒明白她口中的整個人有了變化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變得透明了,若隱若現的,像是那種要灰飛煙滅的魂魄似的。”薑周給了一個確切回答。
姬淡愕然。
薑周急急問他到底做了什麽夢。
他想了好半天,眉頭皺了又鬆,然後說,“我好像……夢見陸吾了。”
“哈?”
“而且,”姬淡麵色凝重,“我好像跟他的關係很近,薑周……”
他抬眼看她,眼裏神色就轉得恐慌了,“我是不是忘了些什麽?”
薑周陡然一顫。
翌日又是個好天。
跟下過一場雪有關,天空幹淨得很。
這樣的好天氣就該出去浪!
這已經是司野在餐桌上發出的第三次感慨,甚至都覺得餐桌上的早餐都不香了。
不用說,又是要埋頭複習的一天。
歎氣之後司野打量著程斬,今早的他顯得格外安靜啊。
平時要是聽他牢騷了,程斬肯定會損他幾句,這次就是很輕淡地說,“沒幾天就考試了,堅持一下。”
季流幻在那頭吃得沒心沒肺。
司野扭頭瞅他。
季流幻說,“這早餐絕了,也是九部的?”
程斬說,“是,這幾天一日三餐都是九部來送。”
司野一聽這話都快瘋了,“也就是說,出門購個物都不行了?”
“不是不行,是沒那個必要。”程斬沒吃早餐,仍舊千年不變的一杯茶或咖啡,他問司野,“你還需要買什麽?”
買……
司野絞盡腦汁,“要不……去文具店看看。”
程斬放下咖啡杯看著司野,也不說話,就那麽看著他。
看得司野後脊梁發涼。
他……說錯什麽了?
良久後程斬才慢悠悠說了句,“差生文具多。”
司野一怔。
季流幻在那頭撲哧笑出聲。
吃過早飯就到了複習時間,又是成摞的資料……當然,隻是針對司野。
人家季流幻麵前資料少著呢,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都記在腦子裏了,直接刷題來幹貨最實在。
司野開始折磨程斬了。
背的題還好說,程斬所帶的課,司野就揪著他不放了。
問東問西,各種不老實。
程斬也沒嫌煩,幹脆坐他身邊,司野問什麽他就解答什麽,甚至都恨不得是手把手教了。
開小灶說的就是這般了。
季流幻坐累了去廚房找水喝的時候,程斬也不動聲色跟了出去。
等到了廚房,季流幻一杯水也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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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跟季流幻說,“我看看。”
季流幻放下水杯,解開了衣服扣子。
露出了大片前胸,然後轉過身。
後背整個是露出來的,竟是一道道的青色。
程斬見狀後眉頭蹙緊。
伸手去碰,可手指剛碰到青色的道子,就見那道子跟有生命似的輕輕扭動。
季流幻疼得一皺眉。
“老宅裏的?”程斬眉眼冷冽。
季流幻點頭,“老宅裏藏的東西凶險,司野可能也察覺了。”
程斬沉默片刻,然後伸手覆上季流幻的後背。
紅光微微乍現,與掌心和肌膚之間。
那青道子扭動得愈發厲害,而季流幻也陡然冒了冷汗。
“忍著。”程斬淡淡開口。
季流幻手攥拳,豆大的汗珠成顆往下掉。
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那青道子就被合虛吸食,像是被抽離了似的陡然不見了。
合虛重回程斬手中。
而季流幻後背上的青道子化作霧氣般的東西凝聚在程斬的手心之中,被合虛包裹著,似有痛苦,幾番掙紮。
程斬眼眸微微一眯,狠辣之意乍現,陡然一收手,卻見那霧氣被生生捏碎,化為烏有。
這一幕正好被轉過身來的季流幻看見,驚愕地看著程斬,好半天找回聲音——
“程、程哥,它們是……靈吧?”
程斬嗯了一聲,麵色冷淡,可眼睛裏的嗜血還未散。
季流幻被這樣的程斬給嚇到了,咽了一下口水,“那你剛剛……”
“對,我碎靈了。”程斬直截了當。
季流幻一哆嗦,看著程斬不敢多說什麽。
程斬已收回合虛,漸漸的,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他極少會使用合虛碎靈,因為合虛是用來收靈的,靈被碎,就相當於人族的魂魄灰飛煙滅了一樣再無生還可能,所以一旦合虛成了屠殺工具就會沾染戾氣。
但程斬,不在乎。
那些靈都是奔著司野去的。
該誅。
程斬遞了張紙巾給季流幻,季流幻接了過來擦擦額上的汗,涔涼得很。
“辛苦你了。”程斬低聲說。
季流幻搖頭,“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顯得有些虛弱,輕聲道,“現在就是考試的事在拖著司野,老宅的情況他是記在心上的,肯定還得回去。”
程斬微微點頭。
這點他早就想到了。
季流幻是靠在操作台的,站直的時候有些眩暈,踉蹌了一下,程斬見狀伸手扶了他一把。
沒等季流幻道謝呢,那頭廚房門口就傳來一聲——
“我靠!”
兩人一扭頭,就瞧見司野站在那,表情有點誇張,就是揶揄還在忍笑,好半天說,“你倆這是……斬哥,你速度有點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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