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和亞路嘉共度一夜。】
    【體力已完全恢複，[意誌]+5】
    伊芙醒來時，拿尼加已經變回亞路嘉了。
    他湊近伊芙的臉，甜甜的聲音臨近了：“伊芙伊芙，我聽哥哥說了那件事，但是，拿尼加需要休息，所以七天後再治愈伊芙好不好？”
    好好好，當然好了！
    伊芙心花怒放，她看了一眼拿尼加的狀態。
    【拿尼加·揍敵客】（精疲力竭）
    【拿尼加喜歡你，拿尼加Zzz……呼呼……伊芙……呼呼zz】
    睡著了。
    伊芙稍微想一下，再感受一下周圍截然不同的氣味，就知道在她睡覺恢複數值的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事，他們轉移到了新的地方。拿尼加一定是被許願了很多次，才會出現這種疲累到極點的狀態。
    但從亞路嘉鬆弛的狀態來看，似乎是好結局。
    那就不需要問啦。
    拿尼加，拿尼加，還在說夢話的拿尼加，好可愛！伊芙伸出手，掌心下就挨上了柔順的腦袋，摸摸頭，摸摸臉，亞路嘉也可愛！
    “嗯嗯！”
    還有……
    伊芙仰起臉，看向室內的某個方向。
    在她醒來時就落在身上的注視消失了，但視線的主人似乎心情愉悅，伊芙聽到一點從喉間泄出的輕笑聲。
    馬上，就被他清了清嗓子止住了。
    偷偷關注這邊的奇犽，也好可愛！
    【奇犽·揍敵客將你視作朋友，看到你和亞路嘉、拿尼加待在一起就開心^^】
    *
    新轉移到的地方很安全，奇犽和亞路嘉都鬆懈了不少，緊隨其後的危機感都消散了。
    伊芙[感知]了一天，也沒察覺出個所以然後，就開心地沉浸到這場旅行中。
    是的，旅行。
    因為這次突然的轉移，奇犽口中“我們的旅行”已經提前開始。考慮到伊芙的身體情況，正式開始要到七天之後，在那之前就在這座海邊的小鎮閑逛。
    亞路嘉很高興。
    ”伊芙伊芙，嚐嚐這個冰淇淋蛋糕！伊芙一半哥哥一半……啊~”
    “伊芙~等車很無聊？我們來玩猜謎遊戲吧？哥哥要一起玩嗎？那，先來觀戰玩法吧。”
    “伊芙——這是禮物，海鷗發卡，和我的是一對！哥哥也有胸針！”
    ……
    活力，熱情，像是小狗一樣。
    伊芙都有點心癢難耐了，她才不習慣被人抱來抱去（雖然，奇犽是真的神速又穩定！亞路嘉也不錯），也不喜歡充當被人照顧的角色——那樣遊戲還有什麽可玩性嘛！玩家是要主宰自己的命運的！
    她想跑來跑去，她想轉圈圈！
    她想看看奇犽的臉！她想把亞路嘉和拿尼加抱起來轉圈圈！
    【是否進入[文字推演]模式，跳過這段時間？】
    嗯……
    不，還是不要了，好不容易重獲自由，好不容易在結局裏擁有了健全毫無陰霾的亞路嘉……在這個命名為BAD END的結局後日談裏，伊芙也想和亞路嘉，和拿尼加，還有奇犽相處的更久一點。
    她選擇【否】。
    “哥哥，哥哥，你在做什麽？”
    伊芙聽到亞路嘉在問奇犽，也好奇地豎起耳朵。
    對哦，奇犽在幹什麽呢？
    奇犽雖然比伊芙遊戲裏的年齡還要小，但在四個人的關係裏更多占據主導地位，像大家長一樣安排一切，總是立在一邊注視著，關照著，為他們掐斷一切危險的可能，非常令人心安。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奇犽也是四個人裏相對被忽略的那一個。她和亞路嘉總是玩在一起。
    ……雖然，伊芙時常能聽到細微的鏡頭哢嚓聲，有時候是一聲，有時候連著許多聲，伴隨著翻閱（相冊？）時奇犽忍不住的笑聲……他似乎並不在意，還相當喜歡旁觀者這一視角的。
    伊芙也朝著他的方向仰起頭，問：“奇犽奇犽，在做什麽？”
    亞路嘉跟著重複問：“哥哥哥哥，在做什麽？”
    奇犽：“……”
    他“噗”一聲笑了：“在和小傑他們聯絡，因為我們不告而別直接離開，也沒見上最後一麵……所以他、他們很生氣呢，在郵件裏說我。”
    “啊……那哥哥要回去找小傑嗎？我們的旅行……”亞路嘉忐忑問。
    伊芙也有點緊張。
    看不見，但她能[感知]到奇犽此刻的遲疑。
    “嗯……”
    音調被拉長，身體變得緊繃。就像是懸掛重物的天平，逐漸傾斜向了另一側。
    伊芙忍不住出聲：“奇犽……”
    “哥哥……”
    突然，發頂一重，奇犽抬起的手重重壓向他們兩人的頭頂，動作幅度很大地撫摸著，他忍笑說：“對我稍微有點信心嘛，我才不會拋下你們呢。早上我們不是還說好了嗎？要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將遊遍這座大陸，我們還有很多要一起去的地方呢！”
    “至於現在，我拍一張你們的照片給他們說清楚就好啦！笑一個吧。”
    “以後有機會的話，再帶你們和小傑他們見一麵。”
    故意捉弄人，好壞，奇犽。
    但因此被奇犽摸頭，伊芙……不討厭。
    她對著鏡頭的方向露出笑容。
    “哢嚓。”
    照片發送過去後，很快傳來“滴”一聲提示音。
    亞路嘉念出短信的內容：“小傑說，[奇犽的妹妹和姐姐好可愛。]嘿嘿。[好好照顧她們，啊，看到了適合妹妹和姐姐的禮物，下次給你們一起寄過去！玩的開心呀奇犽！回聊！]。”
    “雷歐力說，[奇犽你小子還真是豔福……]，哥哥，什麽是豔福？”
    奇犽：“……”
    “快刪掉，亞路嘉不許再看！”
    亞路嘉捂著嘴笑，又問：“哥哥，小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奇犽頓了一下：“……啊，嗯，算、算是吧。好啦他就是！不過亞路嘉也是，是我最好最重要的妹妹！”
    亞路嘉看著他，突然綻放出開心的笑臉：“太好了！！”
    【亞路嘉的內疚減少了。】
    嗯？
    【亞路嘉對此很安心。】
    嗯？？
    哥哥有了更要好的朋友，亞路嘉反而安心了嗎？伊芙原本以為亞路嘉是更黏哥哥會吃醋的類型……原來出乎意料的寬容。
    也對，他就完全不在意伊芙和奇犽關係變好嘛。
    很快，伊芙就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在奇犽離開後，亞路嘉撲過來，悄悄咬耳朵說：“伊芙，伊芙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家人。”
    伊芙：“……”
    “…………！！”
    原、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因為自己有了“更好”、“更重要”的朋友，所以才為哥哥也有“更好”的朋友感到安心嗎？
    會為這種事內疚的亞路嘉……實在是太可愛了。
    那我也覺得，——太好啦！！
    她鄭重又開心地說：“我也是，我最最喜歡亞路嘉和拿尼加了！你們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亞路嘉麵紅耳赤：“我也最最喜歡伊芙了！”
    “對、對了……這件事不要告訴哥哥哦。”
    “沒問題！奇犽是亞路嘉‘最喜歡’的，我是亞路嘉和拿尼加‘最最喜歡’的，這麽說的話，奇犽就不會發現了。”
    “！伊芙好聰明！”
    “嘿嘿。”
    好幸福。
    伊芙一直延續後日談故事線的理由，除了喜歡重獲自由的展開之外，當然是想看看，這個結局的亞路嘉、拿尼加和自己……會不會有美好的未來。
    希望能一直這麽幸福下去。
    *
    深夜。
    奇犽聽到了伊芙平穩的呼吸聲。
    她作息規律到了異常的地步，一到點就會陷入沉睡，睡姿一動不動，一直到第二天六點，時間精確到秒，才會像被擰上發條的人偶重新運作起來。
    奇犽起初詫異，但一想到她曾和亞路嘉在地下禁閉室度過了無數個不見天日的日子，對此便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過了一會兒，伊芙的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輕響，亞路嘉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坐過來：“哥哥。”
    奇犽問：“亞路嘉，拿尼加沒關係了嗎？”
    “拿尼加已經休息好啦！”亞路嘉說，“等待是很煎熬的，我一天也不想讓伊芙再等下去了，我想讓伊芙一覺醒來就能看見有色彩的世界，我想和伊芙一起手牽手邁開腳步去玩！拿尼加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實現願望的時間不是七天後，而是拿尼加短暫休息、伊芙睡著了的現在。
    亞路嘉想給伊芙一個驚喜，想讓她睜開眼就迎來神奇的新一天。
    奇犽則覺得，如果拿尼加現在有餘力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點點頭，亞路嘉便在他麵前閉上了眼。
    但亞路嘉很快又睜開了，他朝著奇犽的方向，輕輕說：“哥哥。”
    “嗯？”
    “記得叫醒我呀。”
    拿尼加治愈成功後會和亞路嘉一起陷入不受控製的昏睡，這種情況下，隻有奇犽能喚醒他們。
    奇犽正要點頭，黑暗中的第二道囑切就輕飄飄的落入他的耳畔。
    “一定、一定要叫醒我哦。我想讓伊芙，第一個看見我。”
    亞路嘉說罷，不等奇犽回複就垂下了頭。片刻後，拿尼加在黑暗中睜開了眼。
    “奇犽……”
    “拿尼加，沒事吧？”
    “嗯。”拿尼加彎起漆黑的嘴部，露出笑臉，“我很好……謝謝，奇犽。”
    床前燈開著，暖橘色的燈光下，拿尼加注視著伊芙的身影，卻一直沒有動作。
    奇犽感到困惑，忽然聽見他說：
    “奇犽……伊芙隻見過我一次，終於，終於，能再次被她看到了。好高興……好緊張……”
    麵對大哥恐怖的威壓都毫不害怕，還勇敢地讓奇犽命令自己的拿尼加，垂在兩側的手輕輕顫抖起來，抓緊了床下的被褥。分明是詭異的、令人不安的麵孔，但奇犽的心上浮起了無限暖意。
    “要是……又被討厭的話……”
    拿尼加黑色的眼部逐漸扁下去，凝聚成水滴的形狀，像是要哭了。
    奇犽說：“不會的。”
    “伊芙討厭我也不會討厭你的，”他帶著一絲篤定的笑，“拿尼加，稍微對自己有點自信啊。你們一起度過了這麽多年，難道還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嗎？”
    “沒有安全感的話，以後就多出來，和亞路嘉一樣向她撒嬌吧。”
    隻要撒嬌就會得到回應。
    隻要表達喜歡就會得到加倍的反饋。
    就連音量都要比對方大，當時在門外聽見妹妹和伊芙咬耳朵大聲密謀“不能讓哥哥知道我們最最喜歡彼此”的奇犽……很艱難地忍住了笑。
    當時的他背過身去，咬緊下唇，劈裏啪啦在手機上按出了火星，向朋友們狠狠炫耀了一通妹妹和伊芙、並得到了小傑“好可愛！好想和亞路嘉伊芙成為朋友！”這樣有眼光的回複才作罷。
    現在，奇犽握著拿尼加的手，將他牽到伊芙身前。
    他將伊芙的手放到拿尼加掌心，就這樣維持著三隻手交疊的姿勢，牢牢握緊伊芙。
    ——拿尼加治愈時，必須要接觸目標對象。
    拿尼加喃喃：“伊芙……”
    奇犽等待著他的未盡之言。
    “我一直、一直都在期待這一天。”
    “所以，奇犽也要叫醒我。我也想第一時間……看見伊芙。”
    拿尼加淡白色的臉上，好像有紅暈爬了上來。
    “謝謝你，奇犽。”
    *
    光芒淡去，治愈完成後，拿尼加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奇犽才發現他是睜著眼睛快要睡著了。
    但他還堅持地撐著眼。
    烏黑的眼部眯成一條線又迅速睜開，又緩緩眯起……
    “奇犽……”
    真是拿妹妹沒辦法。
    隻是片刻的昏睡，都不舍得收回視線嗎？
    奇犽順著拿尼加的目光看向伊芙。
    明白了，是因為還沒有確認伊芙的狀況。不同於小傑外在明顯的傷勢，伊芙殘缺的部分……是無法在表麵看出來的。
    拿尼加擔心願望沒有實現會讓伊芙失望。在那之前，他一直強撐著清醒的狀態。
    奇犽撫上伊芙的眼睛，不同於義眼機械的觸感，薄薄的眼皮之下有了微硬的實感，可以感受到它與眼眶黏連在一起，微妙地遊移著。下移，像是填充著棉花內容物的雙腿，也有了骨質的支撐，是符合這具身體年齡發育的腿骨。
    初步檢測之後，他回頭，朝拿尼加點頭。拿尼加才放心地閉上眼，軟倒在奇犽的懷中。
    奇犽將他抱到床上，少年自然而然地蜷縮在她的身旁，向著她的方向，手掌貼合在她的小腹，安心地睡去。
    此刻，他們都睡著了。
    周圍無比靜謐，奇犽注視著他們乖巧的睡顏，唇角帶著不自覺的微笑……忽然，亞路嘉沉睡前的那句話竄入腦海。
    ——“我想讓伊芙第一個看見我”。
    ……第一個。
    奇犽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用詞的情緒，當時亞路嘉的重音也緊隨其後，落在了“我”上。
    那種語氣……
    既天真，又有一種令人不安的執著，還帶著一縷古怪、微妙的……
    敵意。
    亞路嘉潛意識裏，好像不想讓伊芙先看見奇犽。
    所以比起請求，更像是“宣告”。
    但同時他也無比信賴奇犽，不曾等到奇犽確切的回複，就直接喚醒了拿尼加。
    胸口突兀地酸脹起來。
    奇犽麵無表情地咀嚼著亞路嘉的情緒。
    這種矛盾的，同時兼具防備與信任的異樣感……他其實不是第一次察覺。
    奇犽喜歡妹妹，珍視妹妹，即使亞路嘉說“沒關係我一點也不在意”，身邊還有伊芙陪伴，但他對自己空缺的七年始終不能忘懷，深深地感到愧疚。所以，凡是來自妹妹的情緒，哪怕隻有淡淡的一點，都會被他全盤接收，細細縷清。
    所以。
    無數的記憶在此刻浮上腦海，連點成線，清晰地展現在眼前。
    一切，都是從昨天晚上開始的。
    那時的亞路嘉問他：“哥哥，你在做什麽？”
    他好像看了很久，一直到奇犽伸手觸碰的動作才出聲。這與揍敵客低調殺人、一擊斃命的風格一脈相承，一瞬間讓奇犽陷入了片刻的怔愣。
    奇犽在那時，就感受到了這種若有若無的異常。
    但它消散的很快。
    然後，便是今天一天的日常。
    讓揍敵客家族的業務和運行陷入癱瘓，完全擺脫了身後的追擊後，亞路嘉熱情活潑地接過抱著伊芙、照顧伊芙的任務——往常，都是奇犽來抱著她的。
    他總是坐在伊芙和奇犽之間，將冰淇淋蛋糕一分為二，親自投喂伊芙，剩下的一半由奇犽默默吃掉。
    他和伊芙奇犽玩猜謎遊戲，但出的謎底大都是……隻有他和伊芙知道的、容易猜出的物品。兩個人一邊咯咯地笑，也會由亞路嘉來向困惑的奇犽解釋過去的事。
    他給伊芙的禮物是配套的飛鳥發卡，給奇犽挑的、是適合奇犽卻與他們格格不入的白狼胸針。無論是圖案的選擇還是佩戴的位置都不相同。
    ……
    這些本質上不起眼不算什麽的異常，全都被現在的奇犽捕捉到了。他很在意亞路嘉，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點都變得引人注目。
    是以，他清晰地意識到，這些異常，好像全都是……
    “敵意”。
    亞路嘉對哥哥產生了“敵意”。
    亞路嘉在隱晦地隔開哥哥和伊芙。
    亞路嘉在顯露自己和伊芙無法插入的羈絆。
    但亞路嘉是好孩子，別扭的很隱晦，做什麽都不會落下哥哥。
    所以，那時候的亞路嘉，聽到奇犽說小傑是最好的朋友時，真的隻是因為“在哥哥之外也有了更喜歡的伊芙”而鬆了口氣嗎？
    還是說，是因為“哥哥也有更重要的朋友，所以就可以……可以因為對哥哥產生‘敵意’而減少愧疚了呢？”
    奇犽的心底像是有螞蟻在爬。
    酸脹、難受，但也……開心。
    這也是成長的一環。
    被家人們囚禁在深處，卻始終保持白紙般純潔美好的妹妹和伊芙，一定要在他的注視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茁壯成長。
    因此。
    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情緒。
    他不能簡單地否認或忽視這種情感，而要加以理解和引導。
    隻要有他的參與，隻要在他的注視下，一切便不足為懼。
    奇犽坐在伊芙和亞路嘉的床前，支著下頜，在萬千思緒間陷入並不安穩的淺眠。
    要給他們充足的養分。
    要給他們溫暖的陽光，和煦的微風和甘甜的雨露。
    還要給他們廣袤蔚藍的天空……
    忽然，視野撞上一抹煙霧般的藍色。
    那是一雙清澈而又明亮的眼瞳，像是藏在樹洞裏的幼鳥，透過枝葉窺視天空。
    懵懂，向往，又充滿好奇。
    奇犽怔了一下，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他晃了一下身體，初晨的陽光穿過街邊的窗戶，從他的身後傾瀉而入，在那雙藍色的眼眸間折射出璀璨驚人的華彩。
    那一瞬間，整片天空都被她擁有，倒映在了瞳孔中。
    “奇犽！”
    她笑了起來，毫不猶豫地叫出他的名字。
    ……伊芙。
    她認出了他，就和她曾經說過的那樣，如果能看見奇犽的話，絕對能一眼認出他。
    這是奇犽的第一反應。
    第二反應是，原來，她的眼睛也是藍色的。
    姍姍來遲的第三個反應，才是亞路嘉無聲的宣告，突兀地出現在腦海：
    “哥哥，一定、一定要記得叫醒我哦。我想讓伊芙，第一個看見我。”
    ——他失約了。
    ——必須要做點什麽，盡快。
    奇犽伸出手，要覆在伊芙眼上，隔絕這抹天空一樣的藍色時，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時。
    伊芙生澀地眨了一下眼。
    太久沒有使用眼球，長時間的注視，加上日光直射，讓她在每一次眨眼間，都有生理性的眼淚沁出來，不一會兒就蓄滿了眼眶。
    奇犽的手僵硬地頓在了空中。
    *
    靜默。
    靜默。
    陌生的、溫暖的情緒在胸膛滋生的同時，不知為何，那股陷落在蛛網上的無可掙紮感又湧了上來。
    你在草叢中看見一隻蝴蝶。
    蝶羽上的麟粉在日光下揮灑光輝，她在日光下翩躚起舞，停棲在白色的蛛網上。
    當你追隨而至，觀察她最後的結局時。
    你突然發現，你也早就立在了蛛網之上。
    *
    伊芙對抗著這艱澀的異樣感，睜大了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奇犽：“……奇犽！”
    晶瑩剔透的液體不斷積蓄，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眼瞼墜落。
    奇犽靜息幾秒。
    他說：“閉上眼，伊芙。”
    她乖順地閉上眼，眼睛果然舒服了很多，便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奇犽的舉動。
    懸在空中的手僵硬地啟動，最後落到了女孩子的眼瞼處，指腹已經能感受到臉頰的濕意。
    “……哥哥。”
    幽幽的聲音，再度出現在了耳畔。
    那聲音輕的好像隻有奇犽能聽見，伊芙閉著眼睛，臉上還是一派安然。但和之前不同，那一縷原本克製、隱晦的情緒，此刻似乎格外明顯。
    他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哥哥，不可以。”
    是空蕩蕩的，毫無起伏的語調。
    奇犽被他的聲音定住了。
    亞路嘉垂著眼，劉海遮掩了神情，他就像是看不見奇犽一樣，在這片靜默聲中靠過來，湊近了伊芙。
    “亞路嘉？”伊芙問。
    “嗯……是我。”
    伊芙睜開一點眼，聲音很快染上喜悅：“亞路嘉——”
    “伊芙……”亞路嘉回應著，“我是伊芙想要看到的樣子嗎？”
    “伊芙……喜歡現在的我嗎？”
    他們對視著。
    奇犽隻來得及看到一點瀲灩的水藍色，很快就被少年覆下的陰影占據，他頰側落下的長長烏發，就完全將伊芙籠罩在了他們之間，同時，也阻隔了伊芙的回複。
    像是蛇一樣貼近的兩顆腦袋，近距離交纏著彼此的吐息。
    舔舐，吞咽。
    生理性的眼淚被悉數卷走，伴隨著伊芙“好癢啊”的笑聲。
    奇犽聽到了一聲異常的水聲。
    濕熱的舌尖刮過眼球，舔去表麵黏連的液體。
    就好像，
    ——要將伊芙第一眼看到的奇犽，清洗、覆蓋掉一樣。
    而她，也彎起眼睛，像是感受不到眼睛上的異物感，習以為常且包容地，將亞路嘉抱進自己的懷裏，輕撫他的脊背。
    “快一點，亞路嘉。”
    她說。
    “我還想再多看看你呢！”
    扭曲，錯亂，怪誕。
    就這麽在奇犽的麵前，旁若無人地展示他們像是揉皺的紙團、纏繞在一起的毛線一樣的羈絆與情感。
    奇犽無法將她們撫平，也無法將她們理順。
    反而，如同凝視深淵，越是凝視，越是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