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
    宇文衍幹了一大碗白米飯，喝了一碗清涼的綠豆湯。
    盛夏之日，幹燥悶熱，飯後困乏，橫臥龍榻小憩兩刻鍾。
    醒來洗把冷水臉，吃一塊冰鎮西瓜，整個人頓時精神了。
    “陛下，梁皇殿外聽宣！”
    看到小皇帝坐下，開始泡茶，墨言上前稟報。
    “傳！”
    “梁國主蕭琮參見陛下！”
    中等身材，身著紫色袍服，一綹頭發垂落，給人以一絲倜儻不羈的感覺。
    “免禮！”
    宇文衍看向來人，嘴角微揚露出一絲微笑，示意其茶台前入座。
    南朝盛行陰柔之風，尤其是一些舞文弄墨的文人騷客，好似練了葵花寶典一樣，娘們兮兮的。
    如此社會風氣，不被北朝收拾才怪呢。
    好在自己這個大舅哥，貌似沒有被這種風氣所染，頗有幾分男子氣概。
    蕭琮也在打量小皇帝，一個八歲便能收拾叛臣，強勢親政的傳奇人物。
    玲瓏聰慧，膽識過人，愛民如子，生而知之，天下無雙……
    有關大周幼帝的言論已經在民間傳得神乎其神，他在江陵都聽過無數遍了。
    如今得見尊容，卻也和常人一般。
    隻是英俊外表下透出上位者的威嚴讓人心生敬畏。
    “謝陛下！”
    蕭琮有些詫異，內心嘀咕皇帝不在階上寶座接見他，卻像好友相聚般坐在這裏泡茶？
    泡茶也就算了，你還親自給我倒茶……
    倒茶也就算了，你還衝我笑？
    咦……
    蕭琮不禁浮想聯翩，不由打了個冷顫，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
    “你乃淑妃的兄長，都是自己人，隨意些！”
    宇文衍自是不知大舅哥的心裏活動，否則鐵定抬起腳底板踹他丫的。
    端起茶杯，示意嚐嚐他泡的茶。
    蕭琮心不在焉，淺嚐一下，根本沒喝出什麽味來，但還是心口不一地說了句好茶。
    “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小皇帝也看出來了，他的心思不在茶上，於是說起正事來。
    皇叔，皇弟帶著滿朝文武，十萬百姓投降陳朝。
    即位不久的蕭琮瞬間成了光杆皇帝。
    剛抵達京城的他接到消息後，肺都快氣炸了。
    突生一種眾叛親離的無力感，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心灰意冷間，想到了宗主國，想到了自己的妹夫皇帝。
    “請問陛下，大周和陳朝之間必有一戰，是麽？”
    蕭琮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神州大地，泱泱華夏，南北分隔太久了，太久了……”
    宇文衍聞言，看向大周疆域圖，悠悠說道。
    “這，此乃神州輿圖？”
    “為何能如此詳盡，精確？”
    蕭琮一聽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赫然被震驚到。
    此圖不論繪製手法，還是內容都與當下的輿圖大為不同。
    不但標識了各郡縣大致區域，河流、山川、湖海、城鎮、官道驛站等都有明確標識。
    這些信息不僅局限大周的國土，南朝的地盤一樣繪製了出來。
    蕭琮震撼不已，不由地搖頭苦笑起來。
    自家的犄角旮旯都被別人摸得一清二楚了，陳朝你還玩個球啊。
    目光再往外圍一看。
    我滴個天爺呀！
    竟然有那麽多聞所未聞的地方，看樣子比神州大地還要廣大。
    “華夏地大物博，可天下之廣，數倍於我不止也……”
    宇文衍看到蕭琮詢問的目光，隨即解釋了一番。
    聽罷，心中再次震驚。
    既驚於天下之大，又驚大周是如何知曉這些的？
    愣愣地看著這幅前所未見的輿圖，像是觸動了某根神經。
    蕭琮頓時意興闌珊起來。
    天下如此廣闊，窮其一生也未必能一一踏足。
    自己卻還在糾結僅有百餘裏國土的傀儡國祚，實在是可悲，可笑！
    越想越是搖頭，感覺這二十八年算是白活了。
    “陛下，明日的冊封取消吧……”
    蕭琮似乎下了個莫大的決心，原本緊鎖的眉頭頓時鬆了開來。
    “取消？”
    小皇帝也很是意外，沒想到一幅地圖能給他帶來如此大的震撼。
    “梁國名存實亡，如今更是人去城空，這樣的國主還有何意義？”
    了解到天下之大，蕭琮覺得自己雖頭頂皇帝名號，其實就像井底地一隻癩蛤蟆。
    何其的悲哀！
    宇文衍輕輕點頭，他當然不會去勸說。
    秋後用兵，南北統一後，屆時西梁同樣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遲早都是這個結果，他能主動提出來，還為自己爭了幾分顏麵。
    “如此朕也不瞞你，朝廷大軍秋後就要渡江了……”
    蕭琮一怔，沒想宇文衍竟然向其透露這等國之大事。
    同時也長舒一口氣，心中更加釋然。
    “謝陛下告之此等機密，下臣發誓絕不傳二口！”
    小皇帝泰然一笑，擺了擺手，他既然敢說就不怕其泄密。
    “去看看淑妃吧，近一個月來，她都清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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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兒……”
    “她沒事吧？”
    這一刻。
    宇文衍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緊張與關切。
    “無事，或許是想家，想親人了。”
    兩人說著，起身出了上善殿，向景仁宮走去。
    一路上，蕭琮有意識地落後一個身位，禮節上沒有絲毫僭越。
    通過幾重大門，穿越長長的連廊，來到蕭淑妃的居所。
    “遠遠便看到一個略顯孤寂的窈窕身影，坐在一處涼亭，雙手托著下巴，望著池塘裏遊動的鯉魚發呆……”
    一開始， 小皇後和木蘭天天都來陪她說話，小皇帝也每天必來。
    半個月後。
    她慢慢從悲傷中走了出來，不好意思再讓她們這樣陪著自己。
    而且，她也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婉兒……”
    一聲輕喚，打破了當下的寧靜。
    蕭婉兒驀然回首，一個熟悉的麵孔出現在眼前。
    一時間。
    驚喜，思念，委屈，哀傷等情緒湧上心頭，頓時模糊了視線。
    “皇兄……”
    倩影梨花帶雨，飛奔而至，抱著兄長痛哭起來。
    “都哭成小花貓了，這麽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話！”
    過了好一會，蕭琮刮了下妹妹的鼻梁說道。
    宇文衍遠遠看到這一幕。
    心想：誰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還不是貪婪封建王權給鬧的。
    “皇兄，咱給父皇上炷香吧！”
    靈堂已撤，蕭婉兒在殿內供奉了蕭巋的牌位，日日祭拜，香火不斷。
    兩人恭敬地上完香。
    “婉兒，你在宮中擺放父皇靈牌，陛下會不會……”
    蕭琮對妹妹的孝心感到欣慰，卻又為她擔心起來。
    “皇兄放心吧，這都是陛下吩咐安排的，之前還為父皇設了靈堂。”
    說到這裏。
    蕭婉兒臉上浮現一抹柔情蜜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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